03

她曾在无数夜晚从噩梦中醒来。梦到谢予安回来找她又消失不见。给她读徐志摩的诗，或者讲一些可爱笑话。那时他工作到很晚，她在电话一端等他。迷迷糊糊入睡。以此养成睡前听书习惯。

他们真正相处时间并不长。以观也并非没有遇见对自己有好感的异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予安印象深刻。大概是那个暑假以后，她再也未曾体会过那样的暖意。

生父母闹事，养父由此病重。她在大学期间开始承担家里支出。课余外送兼职，有时扶着栏杆喘息。看着小广场的同学们滑旱冰跳街舞。情侣们手牵着手喝爽口饮料。

她把兼职的钱全部打给养父母。在校园超市里望着饮料发呆。她很想喝但最后只能拿一瓶矿泉水离开。一次暑期有学长以介绍兼职为由约她出去。实则是对她有不正当念头。她拿起酒瓶砸向学长头部。

最后被通报批评记大过，对方知道理亏，没有索要赔偿。她不吭一声。不辩解也无需辩解。她亲眼看到那位学长与主任会餐。晚上回到宿舍坐在客厅里赶作业。眼泪流下来。

但这些事谢予安并不知情。他很多时候只是淡淡的回复几个字。好像把自身看成极重要的人。以观没有谢予安无法独立入睡存活。他不知道的是，以观只有在他面前才有女孩子维度体现。更多时候她像一名战士。

那便彻底断绝，从此世界上没有以观这个人。她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偶有春节看望养父母。更多时候她愿意沉浸在工作中。她提出将养父母接过来，但被拒绝。

谢予安后来知道这些事。开始给她打电话发消息。但都杳无音讯。队里有任务他无法脱身。拜托朋友也没有找到她。她彻底消失了。以观，这些年你有没有想起我。可见到她的那一瞬，什么疑问都不重要了。

她还是那么倔强，坚强，冷静，又好胜。模样有点变了，稚气已褪去。整个人包裹着坚硬的外壳。看起来似乎刀枪不入。胃痛复发的那晚，他抱起她去急诊室。骨头硌手。

“为什么我们的暗号是四声？”

“因为事不过三。”以观看着他笑。

她入睡的样子极安静。醒来叫他的名字。所有悔意自责涌现。溃崩决堤。

这个世界曾因无权势把她踩在脚下。痛吻报之以歌吗？她不是菩萨。不管是曾经自认无可替代的谢予安，还是流着相同血脉的生父母，亦或是其他利益共同体。于她来说只有杀几次的区分。

谢予安，我从没恨过你。甚至连忘记都不必用力。是我不要你了。

几个月后以观收到特殊任务。要外出三个月。“这是我们的训练场……。这次参与集训的很多单位……。”以观看到熟悉身影。侧头继续听项目对接人介绍。集训很少有女性出现，所以引起人们注意。

以观在集训开始并不顺利。人们更多关注她的性别，而非她讲述的内容本身。很多时候给她的工作进展带来不便。相关领导找她谈话。她说有她自己的方式。

节前一日，集训打算放假。众教官学员汇集。对前一段集训工作总结。轮到情报科目汇报，大家相视一笑。有些学员已开始打趣吹口哨。谢予安看向她，后背依然挺直。

“……以上是情报科目教学汇总。谢谢大家。下面是提问环节。”

“以教官，您这情报要是遇到劲敌还有时间分析吗？”

“什么是劲敌？”

“绝对的军事实力。不包括废话连篇。”

“好。你入场。”以安放下话筒。领导点了点头。

“这不公平，我们要派出代表。学员起哄，谢教官，谢教官，谢教官。”谢予安看向她。领导们看热闹姿态，并未阻止呼声。

“以观……。”

“不必。”她带上设备，准备开始。

“步枪单目标射击，5 发 5 中，0.94。手枪 3 目标射击，15 发 14 中 2.76。”

“3.7，她打破了谢教官的记录！OMG！”

谢予安看向她，沉默片刻。

“步枪单目标射击，5 发 5 中，0.90。手枪 3 目标射击，15 发 15中 2.6。”

“3.5，学员开始沸腾。却又慢慢安静下来。”

也就是说情报课的以教官，只慢了 0.2 秒。当然还有一发失了准星。她是怎么做到的？她是怎么做到的？什么？0.2 秒？

以观回到汇报位置。拿起话筒，缓缓的说到。“关于射击结果，我输给谢教官。没什么要说的。如果具备压倒性优势，不会有战争。那是掠夺。希望过去的悲剧永不重演。谢谢。”

以观一席话，引发掌声。可她不在意这些。她只是想，日后的教学工作应该会顺利许多。以及今日很幸运，完成自己射击最高发挥。值得庆祝。要吃好的。当然不受到关注更好，但这样的关注从一开始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