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别江说,他走了。然后摔门而去。
这是他六次这么说,每次都是一样的决绝。
这个城市安静下来,亦宁蜷缩在屋角,像极了一只动物在舔舐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冰冰凉凉的,无一丝怜惜。
她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挪到沙发上躺下,门口那双惹祸的高跟鞋嘲笑似的望着她。可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夜幕低垂,一轮新月打在窗台,别江的背包安静的躺在那,许是被遗忘,许是有着别样的使命,总之它留下来了。
(二)
“早8点,飓风有活动……”
灵光一闪,亦宁“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百米冲刺飞入洗漱间,5分钟后闪进卧室,抽出一条连衣裙换上,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鞋柜,踩上一双平底鞋出门。临走,她看见昨天穿的那双高跟鞋,定了一会,撞上门离开。
电梯口。
一排,两排,三排,四排,五排,六排,全排满长队。亦宁抵着墙挤进,经验告诉她,在上班高峰期走楼梯更保险。
保洁阿姨说活动在210,几步路的事。
楼梯处光很暗,借着微弱的光线,亦宁拾梯而上。一层、两层,不见出口。又接着爬,见一个人在用力的推门,未果。他看见亦宁,下意识地说,门是锁的。
亦宁“哦”了一句,不死心,又检查下有没有其它出口。
那人又说,都锁的。
好吧。亦宁急步下楼。
你也是去参加活动?
嗯。
我是今天的现场解说。
哦。
楼道昏暗,闷热,还散发着一股霉味。亦宁一刻不想停留,何况时间紧迫,她马上就要迟到了。
重回大厅,那人抢几步过去问保洁阿姨,二楼的门锁了有没有办法。保洁阿姨用力学着普通话的咬字,一字一顿说,是2110。
男人蒙了两秒,耸耸肩,望向亦宁。
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默默地加入等电梯的队伍。
(三)
麦当劳。
麻烦一份鳕鱼堡套餐。在盯了半天菜单后,亦宁选定18元的超值工作套餐,然后小心的展示刚从门口处拾到的优惠券,“任意消费即可免费兑换鸡块一份”。
点餐员瞟了她一眼,迅速下单。
呃!不好意思,帮我换成热饮。
奶茶,牛奶还是咖啡。几个字气冲冲地冒出来。
奶茶。亦宁抱歉地回答。
补差价9块!
9块?原价多少?
18!很不屑地声音。
那就换成牛奶吧。
补差价8块。
……一杯牛奶=一杯可乐+8元。坑人坑的理直气壮。
咖啡呢?点餐员没说话。
亦宁如愿以18元的预算取到一份套餐,外加一份免费上校鸡块。
她太饿了,她的胃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有20几个小时水米未尽。一会她还得去10公里以外的温妮家给她的猫换猫砂。
所以,她需要快速搞定晚餐。然后……当她边想边狼吞虎咽的啃着汉堡时,无意中发现那个早晨在楼道里碰到的男人正在不远处笑望着她。他的面容白皙,手指细长,品咖啡的样子就像法国电影里的绅士。
亦宁把目光移向别处,不自觉的放慢咀嚼速度,心想,一个没有时间观念,粗糙市侩的女人有什么好看?想罢喝了一口咖啡,就像一个优雅的女子。这也是别江喜欢的样子吧。
(四)
推开门,别江立在门口许久,直到肩上的吉他突然滑落他才缓过神来。进屋,换鞋,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等亦宁回来。
他要向亦宁道歉,承认自己是因为试音失败而生气,而非因为她借的那双高跟鞋,承认是自己狭隘,而非她虚荣。
亦宁下楼,拨通温妮的电话。然而这个正在蜜月的幸福女人没时间与她闲聊,亦宁对着手机放狠话,不会再管她的猫,话音未落,手机屏幕返回到通话记录页面,别江的名字像刺一样穿过她的眼睛。
别江,这个他爱了三年零九个月的男人,现在只要一想到就会心痛。
亦宁停下脚步,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担心这段感情将要结束了。
(五)
天光放亮。别江抓起背包,将钥匙放在桌上。他仔细环视了一周这间不足60平米的房子,露出惨淡微笑。一夜未眠,他的心意改变。
喵!!!一声凄厉的猫叫亦宁惊醒过来,被她压到的猫飞身跳下床从门口处消失。她睡眼惺忪的看了看手机,刚5点多,遂决定回家换件衣服再上班。
下了出租车,亦宁走进小区。她压低着头,不想碰到任何熟人,结果大老远邻居邓阿姨就跟她打招呼。她漫不经心的应付,心想虽然是因为没打到车而彻夜未归,但被她撞见,妈妈必定会听到几个不同版本的三角恋故事。想到这,她真觉得应该搬离妈妈的眼线。
别过邓阿姨,亦宁小跑着上楼,翻出钥匙正欲开门,门却开了,别江满是憔悴的脸从门后显现。
你回来了。两人异口同声。
嗯。又是十足的默契。
别江闪到门口,亦宁进到门内。
回来拿背包?亦宁小声地问。
嗯……别江闷声作答。
亦宁小心的做到沙发上,看见桌上的钥匙,眼睛瞬间湿润。别江也放下吉他和背包坐下来,低头沉默不语。
我们分手吧——我们结婚吧。过了许久,别江和亦宁忽然同时开口,而空气随即凝结。
(六)
这是亦宁第七次被孤零零的抛下。别江走了,门关上的时候顿了顿,但随即毅然决然。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注定不属于你,从一开始到最后有太多次暗示,只是自己始终不愿意承认。总觉得凡事锲而不舍皆能如愿以偿,我们从小接受的学校教育、家庭教育,无不渗透着这种坚持就是胜利的成功学思维,然而!这套法则并不完全适用,于爱情而言,委曲求全通常不得善果,势均力敌才能长治久安。
温妮和老秋就是如此。他们一个高级白领,一个大学教授;一个追求者络绎不绝,一个桃李满天下。在物质上他们为彼此锦上添花,在精神上相互依托又不相牵绊。他们在一起享受爱情,分开享受生命,这应该是两个人相处最好的样子。
亦宁和别江就忽略了这种制衡的哲学,何况他们之间还永远隔着一把吉他。在三年的分分合合里,别江把太多的爱给了那把老吉他,而亦宁仿佛一直扮演着最可恶的第三者,所以被踢出局是早晚的事。
亦宁起身关上窗户,同时拉上窗帘。屋子暗了,她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以前,她无数次梦到别江离开她,而清醒的时候她也给自己做足心理准备。而当这一刻真正到来,她还是伤心的透不过气。
她打开手机,翻着与别江的一张张合影,感觉心像碎成了两半,她已经开始想念他,现在,此时此刻,只要别江回心转意,她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跟他走。
于是,她拨通了别江的电话。
(七)
别江看到手机来电显示犹豫不决,直到呼叫中断。他长出一口气,骑车极速离去。
亦宁后悔了。她自尊心受到的屈辱掩盖了失恋的痛苦,她走进洗漱间画了个精致的妆,决定去上班。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她要从这一刻起学会以自己为中心。
打车到银鼎大厦只需半小时,亦宁此前为节省开支常常要倒两趟公交车,不过从今天开始她不用那么辛苦了。
到了公司,她发现同事们全围堵在会议室,里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前台杨梅看见亦宁把她拉到一边。原来,经理谭盛来跟总经理应雪连最起码的表面和平都难以维持,终于爆发战争。说起来他们本是一对,后因升职副总之事闹僵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互不配合,已经成为公司的日常戏码。听说昨天晚上他们被大老板很批了一顿,因为德升集团的合同迟迟谈不下来,现在竞争对手越来越多,老板压力山大,要求他们立下军令状,一个月之内签约,否则就必然要走一个。
现在,办公室内,二人气急败坏,争吵不休,使外人完全想象不出他们谈恋爱时是什么样子。
最后,谭盛来率先缴械投降,冲出门外。大家一窝蜂似地散开,悄悄为头儿捏把汗。
过了一会儿,应雪也走出会议室,笑容可掬的跟大家打招呼,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亦宁坐到座位上,一边喝咖啡,一边打开邮件,几十封求职简历正静候她的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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