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啊，你慢点老

        和朋友偶然聊起其父母的相识，据她所言，她父母是因相亲而熟识的。饶是媒人再三叮咛朋友父亲身怀惰性，她的母亲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与其结合，笑道：“他再懒，能懒一辈子嘛！”不想从朋友出生至现在，父亲当真懒了一辈子。她似是调侃地回忆道，小时候开家长会，老师总要问问她，为什么一直都是妈妈来参加，却不见爸爸的踪影。“我爸太混了，其实现在也没成长什么。小时候他不去挣钱，也没管我，天天就踩着一辆小摩托四处转悠，跟他那群兄弟聊聊天喝喝酒。”朋友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你妈一定很辛苦吧。”

      “是挺辛苦的。我爸他年轻时有好几次去北京参军的机会，都因为各种原因错过了。现在他在驾校当教练，天天四五点就得早起，我妈就告诫我这是年轻时太安逸了，老来受罪的后果。”朋友哈哈大笑。

        我想起前几天在微博上看到的，老来出人头地的大有人在，实属平常的话题。于那些有企业家才能、潜力无限的人来说，诸如马化腾、刘强东等，晚点成功的确没有关系。可是对于世间大多数平常男人而言，太难了，年纪一到基本就被判处“死刑”，除了中彩票等小概率事件，再难有翻身之日。此外，还得有机遇和胆识的助力。我们父母这一代，从荒乱的年代安然成长、能接受基础教育已是万幸，高等教育简直是痴心妄想。如今的知识和技术密集型产业，他们无能为力。劳动密集型产业，他们不及年轻人身强力壮。我们的父辈，就是身处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前而不得，后而不甘。

父亲啊，你慢点老

        “中年以后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张爱玲如是说。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否也会有这样的力不从心，只是偶然瞥见了他头上一块白发、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弓起的腰背和眼角层层叠叠的笑纹，才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老了。我小时候总以为，爸爸是无所不能的，是高大威猛的。直至现在与他比肩而立，他欣慰地说我长高了的时候，才莫名鼻酸发觉这个中年男子为养活一家四口付出了太多太多心血。听我妈说，我爸年轻时是顶讲究的，西装衬衫须熨熨才肯出门，小资得很。结婚了倒是邋遢了不少，乐呵呵地洗着我的尿片，穿着自此是不怎么在意了。以前总是有好事的人问我更爱爸爸还是妈妈，我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我爸，我妈一脸幽怨地抱怨时，又摆摆手表示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你小时候就只肯挨着你爸睡，跟你爸一个被窝。你爸出去工作了，下雪天的，你鼻子冻红了都不肯进屋，非要等着他。”对于这些模糊的记忆，我总会笑笑，是的，对他我总是更在意一些，担心他烟抽的太多咳嗽厉害，害怕他老的太快自己来不及赡养。

        然而幼时的亲密已经成了回忆里的标本，年代久远，泛黄僵硬。长大后的我反而沉默了，拙于言辞，不善表达。《爸爸去哪儿5》收官时，杜江念了一首诗，道，“你不是我的希望，不是的。你是你自己的希望。”我想起很久以前去初中班主任家拜访时，他甩出成绩单笃定地说，这种成绩是上不了我们当地的重点中学的时，父亲只是淡淡地笑着，“没事，还有时间。我相信她一定做得到。”“你不用在意，好好学就行。”父亲摸了摸我的头。在我中考，高考的重要时刻，他一直都是这么地冷静，极少要求我达到他的期望。

父亲啊，你慢点老

        中国的父子关系是值得玩味和深究的。父亲的传统严苛，子女的叛逆放纵，加上年龄的代沟，使得两代人的沟通愈加艰难。父亲们往往是沉默的，喷着烟圈，掸掸灰，却不知从何聊起。子女们横着眼，犟着头，扔摔下一两句惊世骇俗之语，惹得父亲怒目圆睁，大骂“小兔崽子翅膀硬了，我还管不了你了！”子女一甩手，夺门而出，“谁让你管了！”徒留父亲的声声叹息，和地上的层层烟灰。这种情况，尤其体现在父亲与儿子身上。“你小子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他那个老古董懂个屁啊！”父子交锋，做母亲的总要出来打打圆场，充当一下润滑剂。但无论如何，父母的爱，总是毋庸置疑的。父亲，往往是坚忍低调的，不会像母亲那样，盛上一碗香喷喷的蛋炒饭，亦或是递出清香的洗净衣物那般声张，只会在你入睡以后，替你掖上被角，悄悄离开，不叫你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