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我仍能记得十岁时学习舞蹈的情景。
那时候,小学的每个年级都会有第二课堂课程,安排在每周五下午,一般有电子琴、小提琴、诗歌朗诵、舞蹈、声乐、绘画等等,大约有十几类。我最先选择的就是最想学的小提琴,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对这样西洋的乐器感兴趣,也许是觉得能拉着小提琴在同学面前表演是特别炫耀的一件事,又或许认为自己肯定有一天能站在镁光灯聚焦的舞台上神采飞扬地独奏。但最终我还是没有能如愿,站在家里的厨房门边哭了整整三个晚上,父亲死活不同意给我买一把小提琴,他坚定地认为对于我这个一时兴起的念头,要花上几个月的工资去实现,无异于是拿小孩子儿戏的话当真。就这样,我儿时小提琴演奏家的梦想被扼杀在冬天的厨房里,消逝在一大锅热腾腾煮沸的羊肉汤中。小提琴没有了希望,退而求其次,抹抹眼泪便转而眉开眼笑选择去舞蹈班了。
舞蹈排练室就在小学的大音乐室里,穿过篮球场,走过一片小树林,远远便会看到天蓝色格栅的木门始终半开着,一群一群来练习舞蹈的女同学垫着脚尖子推门进去,格栅门转了一圈又恢复到半掩的状态。就是在那个冬日里,阳光照在地板扬起的灰尘上,好像从外面树林里伸进排练室的一棵金色的柱子,灰尘在柱子中飘舞起浮。我穿着纳的厚厚的布底棉鞋、红色的高领毛衣映得满脸红扑扑的,站在木质的抓杆前,借助棉鞋硬硬的厚底鞋头算是踮起了芭蕾的脚尖。
教舞蹈的是全校长得最漂亮的音乐老师,高高的个子、挺立的鼻梁、脖子长长的很美,像雕塑中女神的脖子,恰到好处的弧线衬着尖尖的下巴,老师是浙江人,讲课也是吴侬软语,透着一股让我可望而不可及的美丽。整个冬天,每当有舞蹈的训练,我便提着那双厚底的棉鞋进排练场,那就是当时的芭蕾舞鞋,它让一个怀有芭蕾公主梦的小女孩,毫不费力就可以“勾崩直”,甚至将粉嫩的颈项高高扬起,像一只尚未脱去丑陋杂色羽毛的雏天鹅,梦想着终有一天可以在泛着金光的湖面起舞。
曾看过一段公益短片,拍得很唯美。片中,一位女孩穿着粗布大花的袄,从茫茫冰雪的山川间起舞,到一袭红衫红裙跳跃旋转在蓝色的海面上,着仙逸长衫穿过翠竹林留下飒飒竹叶随风飞落,最后红裙红舞鞋定格在舞台中央,成就了最美的蜕变,短片的名字叫“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我常常想,这诠释的或许就是人们一生都在追寻的舞动过程和结果吧。
起舞源于萌心,幼年时,不知道周遭环境是春机盎然还是白雪茫茫,就自顾怀着绽开了花一般的希望,无所顾忌地舞动,相信终有一天会成为最美的白天鹅,在舞台中间舞蹈。
时间和经历,如同表现得恰恰好的大海一般,海水无常,风起云涌和惊涛骇浪总间或而至,可能我们常常会一个趔趄被浪不知道打到哪个地方去了,但却没有停止舞的步子,风平浪静时看潮起潮落,多了一些经历后的寂静,舞的步伐也更加有淡定的韵调。
总期盼自己是一个超凡脱俗、不凡的凡人,常常做着举一杯清酒邀明月共饮,谈笑间周遍都是鸿儒一片的梦,却不知即使身处不染一尘的竹林,系在那混杂五色的泥土上的步子却从没法子挪离开,那便只能和竹影共起舞,倒也是一样的超然。
最后的舞台,到了,在眼前,可已经不那么重要,我是舞者或者你是舞者,各自有各自的舞步,也许做一个举着镁光灯为大家照亮的人,或是舞者胸前那朵盛开的小花,合着节拍嫣然绽放,又或者成为大家脚上的红舞鞋,也许这些更是一种起舞的精神。
“起舞”这个词眼,便是我在看过电影《芳华》后,听好友胡君一句感叹“看芳华,让我好想去学舞蹈!”想到的。何不随心所愿去舞蹈呢,我们不是一直都怀揣着起舞的梦想吗?我又想起了十岁时学习舞蹈的情景,想起了那双硬硬厚底的棉鞋,那该是人生最初起舞时最拙朴的原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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