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大海，而我爱你

1.

那场多年不遇的暴风雨来临的时候，林小染正在酒店的窗台上端坐着，居高临下，凝视着这座北方小城。

身旁，是一瓶江小白。

这是她下午在超市时，偶然抬头，看到了一排酒架上，耀眼而又熟悉的江小白。想也没想，顺手放到了推车里。

拎着满满一袋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她想，要不要给江小白打个电话。

有那么一瞬间，打电话的想法，霸道地占据了她的思想，为什么不打呢，难道就任由他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心安理得的过起小日子来。

在酒店大堂等电梯的时候，她拿起手机，翻开通讯录，翻到那个电话号码。其实就算丢了手机，那个号码已然已印在她的脑海里。

在他们还在一起的那些年里，当她莫名的想他的时候，或是半夜饿了，或是在雨中忘了带雨伞，或是在公交车上丢了钱包，无数次，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她会迅速拨打这个号码，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尽管，他其实并不在她身旁。

就算后来他们分开了，有一次，她连续加班到四十八小时，回到公寓，浑身发冷，迷迷糊糊中，她还是拨通了这个电话，当电话那头传来陌生的女声，问她找谁，她默默地挂了电话，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淌。

电梯来了，林小染随着稀稀落落的人群，进了电梯，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就在线路即将接通的前一秒，她按了结束键，轻轻叹了口气。

暴风雨说来就来，先是天色大变，黑沉沉的阴云布满整个天空，继而是大风呼啸，很快，街道上的人群就被这风吹散，当林小染随着电梯上到二十六楼的房间，趴在窗户上向下望时，刚才熙熙攘攘的街道，转眼间已了无人迹。

“消失的够快的！”

林小染在心里说着，嘴角泛起一抹笑，带着嘲讽的味道。

人群消失的速度，就像是江小白在她的生活中消失的速度，然后，就了无踪影。

2.

林小染和江小白是中学同学。

用当时同学们的话来说，他们俩在一起，那就是典型的“才子配佳人”。

林小染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属于学霸级别的人物，每次考试，必是全班第一，年级第一。偏偏她的人缘还很好，和谁都合得来，班级不管学习好的，还是一般的，遇到问题总爱拿着问她。而仿佛不管多么难的题目，经她细细分析讲解，最后都变得容易无比。这样的林小染，不光老师喜欢，同学也喜欢。

江小白是班里的文体委员，瘦瘦高高，打得一手漂亮的篮球，每天下午上晚自习前的那段自由活动时间，操场边上，总会围着一群给江小白加油的女生，有本班的，也有外班的。可是江小白又很傲气，对那些围着他的莺莺燕燕总是视而不见。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气的牙痒痒，晚上熄灯后的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议论江小白，到了第二天，照样给他加油助威。

这样的林小染和江小白，却是井水不犯河水，林小染从来不会到操场看江小白打球，她见不得江小白看人眼睛朝上的样子。而她也确实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晚饭时候，常常有一堆人围着她，问这问那，她帮助别人还来不及呢。见了江小白，也尽量躲着走。

如果生活就是这样，他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圈子里，忙着各自的。林小染管班里的学习，江小白管班里的文体，中学毕业，他俩至多算是在同一个班里上过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交集。

那时，当班里的大多数女生都在操场上围观江小白，林小染坐在自己座位上，一遍一遍演算着数学题，偶尔停下来，望着窗外的流云发呆时，她便会这么想。

可生活有时偏偏不按着人的预想来，初二下学期，班主任对大家进行了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大意就是初二是中学阶段最重要的一年，希望大家能重视自己的学习，为即将到来的初三打下坚实的基础。为了鼓舞士气，渲染学风，班主任调整了班里的座位，江小白成了林小染的同桌。

3.

做了同桌，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互不理睬。班里人多，前后排的桌子挤得实实在在，没有多少空隙。每两周换一次座位，自然都有坐在靠里的那个位置上的可能。于是作为礼貌，必要的时候，边上那个人便要站起身为里面那个人让一让。

也就在这样的相处中，林小染发现，江小白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傲气，每次她收拾停当东西，准备出去，还没等到她说，他已经自觉的起身，退后一步，让了出来。而似乎为了考验他，每次轮到林小染坐在靠边的位置，需要给江小白让的时候，她都会故意收拾东西，磨蹭一下；而他，似乎从来也没有因此，表达出他的不满，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耐心等待，末了还不忘幽默一句：“把你东西收拾好了，丢了没有人赔。”

每次江小白说完，都会朝林小染眨眨眼睛。而林小染，似乎被他看穿了自己的故意，不觉脸有些微微发烫。久而久之，感觉到江小白有出去的意思，也便迅速起身，让出一步。

俩人之间戏剧性的感情变化，发生在初三那年春天。

4.

三月下旬，学校要召开春季运动会。

消息一出来，大家都高兴坏了。毕竟都是一群正当青春年少的孩子，沉闷的毕业班生活，一次又一次的模考，似乎磨掉了他们年轻人应有的锐气，教室里，一片死气沉沉。

开运动会的消息乐坏了大家，课间，饭后，同学们围绕在江小白周围，拿着报名表热热闹闹的议论报名。林小染被圈在里头，出不来，自然而然也加入了讨论的人群。等到报名结束时，江小白发现，她竟然报了短跑和跳高。

那年春天特别多雨，报名表填完上交给学校好久，雨也不停。淅淅沥沥的春雨，延迟了运动会召开，眼看快四月底了，天才开始放晴。就在运动会召开的前一天下午，林小染打水的时候滑了一跤，开水房门口积了一个大水坑，林小染的校服和白色运动鞋，全被泥水染成了黄褐色。下了晚自习，林小染洗干净衣服，晾在宿舍里。第二天早上起来摸了摸，衣服虽然不滴水了，但鞋还是全湿的。

吃早饭时，林小染准备报告班主任，自己不能参加即将开始的开幕式了，她拿着一本书，站在衣服旁边使劲扇着风。毕竟这是中学阶段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舍的。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女生宿舍门口喊林小染，喊得一排女生宿舍都开了门，林小染才放下手里的书，出了宿舍。

门外的那排水杉树下，江小白正满眼带笑的看着她，他身上，披着一件运动衣，手里，拎着一双白色运动鞋。春天早晨的阳光透过杉树照在他身上，形成一个个多彩的光圈。

多年以后，林小染回想起那个早晨，那个清瘦的少年，和他那清澈的笑容，就像那个春天清晨的阳光一样，温暖而明媚，意外又必然。

5.

那年的运动会，就像是为林小染和江小白而开，为了让他们有一个走近彼此的理由，为了让他们，铭刻彼此在自己的心里，也为了让他们，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有那么一段美好的回忆可以回首。

穿上带有江小白体温的运动服那一刻，林小染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的。他没有问过自己一句话，却清楚自己的一点一滴。他带来的他姐姐的衣服鞋子，给她穿着也正合适。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江小白还是如此细致细心的一个人。

运动会上，江小白将他的细心发挥到了极致。他会清楚的记得林小染报名的每一个比赛项目，并提前提醒她。跟着她到比赛场地，自觉接过她手中的衣服，甚至弯下腰为她系鞋带，然后跑到终点等待。

而林小染选报的两个短跑，竟然都拿了名次。她在跑道这头，依稀看见那头挥手的江小白，心里，竟然像微风掠过湖面，起了阵阵波澜。

运动会结束，几乎全班同学都知道，江小白做了林小染的专职跟班。林小染什么也没有说，依旧埋下头，做着数学题，毕竟在决定人生的一场大考面前，谁也不敢有稍微的懈怠。却也不忘在江小白因为做题发愁的时候，停下手中的笔，帮他讲解一下。江小白常常现场听会了，过后又忘了。

中考结束，林小染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县城最好的一所高中。

江小白，上了他父亲工厂的专为子弟所办的中职学校。

他们真正的做到了“愿有岁月可回首”。

6.

初三那年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人发起了一场同学聚会，大家先是约定在某一个固定时间同时到达学校门口，然后骑着自行车，去了几个同学家里。

就是在那次聚会中，林小染随着闹哄哄的人群，到了江小白家，见到了江小白的家人，他的奶奶，母亲，还有借给她衣服的姐姐。听江小白自己说，他父亲在工厂上班，平时太忙，只有周六周日才回来。家里的三个女人（其实当时她姐姐还没有出嫁），什么事都宠着他。林小染有点明白，江小白看人时，为什么眼睛总是朝上了。

“一个人被惯的多了，就是那样子吧。”林小染在心里默默地说。

那天傍晚，在江小白家吃完饭吵吵闹闹经历了整整一个下午之后，大家还有点意犹未尽。只是天色已晚，月亮都已升起来，需要回家了。

江小白和另外一个男生一起送林小染回家，那个男生家和林小染家隔着一条街。在昏黄的路灯下，他们告别。江小白喝了酒，眼睛有点发红，却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男生很快走了，江小白和林小染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他们似乎都在等待着对方，等着对方走近自己，或者，留下一句什么话。

林小染咬咬嘴唇，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是抬起头，用自己幽深的眼神一直看着江小白，看他不断地伸手，捋着额前的头发，一幅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是一句话不说。

林小染把肩上的包紧了紧，看了一眼江小白，准备回家了。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江小白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急声说：“小染，开学了，我去找你。”仅仅只是几秒钟功夫，好像怕她反感似的，又急急地松开，站在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

林小染回转过身，看着这个自己倾心喜欢的少年，看着他害羞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她温柔的点头，说：“好，我知道了。你也回去吧。”

江小白转身，似乎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大踏步的向远处走了，始终没有回头。林小染站在原地，等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回过神来，不敢相信，一向孤傲的江小白，刚才竟然抱了自己。夜色下，她的脸上泛起红晕，朝着无人的小巷，打了个响指，回家了。

7.

树上的秋蝉一声比一声叫得响，秋意渐浓时，林小染迎来了自己十七岁的生日，也跨进了高中的大门，开始新的学习生活。

全新的环境，全新的知识，在她眼里犹如打开一扇扇五彩斑斓的窗户，纵然林小染原本基础牢固，却也有点应接不暇。她一次次安静自己的心，努力把江小白压到记忆的最拐角，集中注意力投入到全新的学习中。她想，下次见他的时候，自己还要是原来那个优秀卓然的林小染。那个清瘦而略带羞涩的男孩子，被藏在了她的心里，样子越来越模糊。

元旦前夕，林小染收到江小白寄给她的一封信，他对错过了她的生日表示道歉，说明自己那时还不知道她的准确地址。最近一次在公交车上，碰到了一个和林小染同校的同学，才要了她的地址。他说，元旦放假，我去你家里找你，我们出去玩。还说，我给你买了一个生日礼物，到时一块儿给你。

这封信像一块石子，投进林小染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在学校的小树林里，林小染把这封信看了足足不下十遍，江小白原本模糊的面容，在她心里又渐渐清晰起来。其时，她已拿到了一次奖学金，学着宿舍几个女生的样子，偷偷买了毛线，为江小白织起了围巾。江小白的信，让她在寂静的夜里，热泪滚滚长流。她突然明白，原来自己比想象中更想他，她在心里对江小白道歉说：“不是我狠心忘了你，不是我不去找你，我想让你看到，比原来更优秀的我。”

在林小染殷切的期盼中，元旦如期而至。林小染回到家，把自己收拾的清清爽爽，随时竖起耳朵，听门外有没有自行车的叮铃声。在无望的盼望了两天之后，带着无尽的失望，她又回到学校，开始了比以往更加残酷的厮杀学习。那条织好的围巾，始终也没有送出去，被她压在了箱子底儿。

同时，也把对江小白的失望，压在心底，她把全部的劲头，都用在了学习上，参加了各种竞赛，鲜艳的获奖证书在她床头摞成了一大摞。只是晚上熄了灯躺在床上，看着那一摞证书，她想，江小白究竟给自己，买了什么样的生日礼物，那礼物，有没有证书那么鲜艳呢？

在荣誉的包围中，林小染结束了高一生活，因为成绩好，数学和写作突出，她渐渐成了同学们口中的名人。

曾经的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在铺面而来的青春岁月里，渐渐淡去，成为夜深人静时，心底一抹不为人知的忧伤。

如果生活的河流永远向前，学不会拐弯儿，永远风平浪静，林小染和江小白，会不会就此永远失散？

8.

高二那年春天，林小染忙于各种考试，开学初的分科，学期中间的会考，那一件事，都是要倾注非常多的精力才能完成的好。林小染选报了理科，又在春季参加了几个竞赛以及考前集训营。她觉得自己，像是全副武装的战士，上了战场就身不由己。生活就在紧张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五一的时候，有一天课间，林小染在宿舍楼下，见到了初三时的班长，他是专门来找林小染的。

看到他的瞬间，林小染突然有一丝不祥之感，江小白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貌似还在初三的时候，听说他家和江小白家，离得非常近。

班长很快说明了来意，原来是和他们同班的一个男生，前几天下河游泳，不幸淹死了。这件事一时间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的。作为班长，他联系了几个同学，准备在下葬时送一程。林小染是班干部，自然少不了要去。

听班长说明原委，林小染的心才落了下去。在给老师请完假跟着班长走的时候，她甚至有点雀跃，“还好不是江小白。”一想到因为这件事，还有可能会见到江小白，她心里有点抑制不住的高兴。可是一想到那个不幸死去的同学，她又把自己的高兴恰当地掩饰起来。

葬礼进行完以后，几个同学就地分别，林小染要回学校，她抬头看了看穿着一身运动服的江小白，一年多不见，他比原来长高了，壮实了一些，表情还是淡淡的，眼眶红红的。依旧还是那么帅气。

许是感觉到她在看他，他走到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包，说：“我和你一路，送你回学校吧。”在大家的注视下，拉起她的手，朝着车站方向走去。

林小染呢，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安静的跟在江小白身后，跟着他走着。想起刚刚那个同学，她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被江小白这样牵着手，是多么的幸福。

江小白送林小染回到学校，坚决的要陪她在门口的小饭馆吃顿饭。饭间，他解释说，元旦的时候，奶奶去世了，家里在办丧事。本来准备了带她去上城墙，租一辆双人自行车，绕城墙一周的，结果……

江小白话没有说完，低下了头。

那一刻，林小染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她几乎是在瞬间就原谅了江小白，原谅了他的爽约。她想轻轻抱住江小白，安抚他的伤痛，看看周围，又压抑了自己的想法。隔着小小的饭桌，她把自己的手放在江小白的手上，轻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慰。

那个春天，他们又一次分别。五月的阳光肆无忌惮的照耀着他们，照耀着江小白不羁的发梢，照耀着林小染美丽的披肩发。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舍，看到了对彼此深深的依恋。

目送着江小白远走的身影，林小染把对江小白的爱，又一次藏在了心底，她甚至以为，他们很快又能见面。却万万也没有想到，两个人再一次见面，竟然会在三年后，自己上大二的春天。

9.

时间的河流滚滚向前，无情地挟卷着每一个人，林小染，江小白，无一例外。

高二那年匆匆一别，林小染很快就进入繁忙的学习中，紧接着，高三接踵而来，无休止的补课，无休止的模考，无休止的刷题，唯独没有无休止的思念。

林小染不敢思念，怕稍有分神，自己便会被别人抛下很远。江小白给她的信，她一封也没有回，都被她和那条围巾一起，放在了箱子里。每每想念萌芽，她都会用父亲的话把自己的想念压下去。父亲说她“任重而道远，要给家里的弟弟妹妹树立榜样。”

而一贯优秀的林小染，果然没有辜负所有人对她的期望，高考结束，她以绝对高分，迈进师范大学的校门，成为一名大学生。

她按着江小白给自己留的地址，一封一封的写信，寄给江小白，告诉他自己的新地址，信，却被一封一封无情地退回来。

仔细想想，江小白已经中职毕业，而自己，竟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丢了江小白，林小染的心，突然慌乱起来。

她拿出中学毕业的留言册，按照当时留的地址，给同班同学写信，打听江小白的下落。曾经的班长给她回信，告知了江小白的一些消息。

江小白在林小染高二那年中职毕业，分到他父亲单位下属的酒店负责餐厅工作。酒店餐厅一天到晚的忙，他写给林小染的信又得不到任何回音，那段时间，江小白非常迷茫，他隐隐觉得，自己和林小染之间，已经有了距离。也就在那时，他学会了喝酒，喝江小白。

一次同学聚会，当别人说起林小染时，已经有些微醉的江小白突然激动不已，拿起酒瓶就砸起来，结果在混乱中被同学砸破了头。被几个同学拉走的时候，还大声嚷嚷：“以后谁也不许在我面前提林小染！”

那次打架后不久，江小白就辞掉了酒店的工作，一个人去深圳了。

林小染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撕扯地生疼。她在学校的超市里，买回来两瓶江小白，一边痛哭，一边饮下。同舍的姐妹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任由她嚎啕大哭。最后一滴江小白入口，她品出了苦涩，品出了无奈，品出了思念。一如江小白曾经的心。

可是，我的江小白，你在哪里？

10.

那年秋天，林小染在孤单中升入大二，枫叶的火红席卷大地的时候，收到一封盖着深圳邮戳的信，她含着眼泪，用近乎颤抖的手拆开信封，是江小白，班长给了她林小染的地址，他迫不及待地写信，并在信里说，我好想你。

林小染按着江小白留的电话，打了过去。再一次听到江小白熟悉的声音，她在电话这头，失声痛哭。

次年春天将尽未尽，满地落花时节，英俊帅气的江小白找到师范大学，站在了林小染面前。

三年过去，当初懵懂的少年，已褪去青涩，独自打拼的生活让他的身上，多了一份成熟与稳重，眉眼间，多了一份沧桑。

林小染激动地奔到他面前，想要拥抱他，三年时间，一千多个漫长的日夜，该有多少话，埋藏在心底，要细细向他诉说。

江小白的手，在伸出的瞬间，又缩了回去。他向后退着，说：“这是在你们学校，不合适吧？”

林小染的拥抱，僵在了空中。她掩饰地笑了笑，恢复了平静。

这对曾经的恋人，突然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们在师范大学的小路上，来回漫着步子，夸张地言笑晏晏，谈到了曾经的老师，同学，谈到了他们互相熟悉的所有的人以及他们的生活，唯独没有说到江小白，林小染。

暮色渐渐笼罩下来，一丝悲伤的情绪，漫上林小染心头。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离分别的时刻不远了。她什么也没有说，用曾经那双幽幽怨怨的眼睛，注视着江小白，一刻也不离开。

江小白的心里，热浪翻滚。

来之前，他一遍一遍警告自己，见她一面就够了，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生活已然残忍的拉开他们的距离，她在自己的路上，会越走越好的；而自己，前途未知，既然爱她，就应该给她一片更广阔的大海，而不是用自己的爱，去束缚她。

主意已定，江小白收住话题，第一次正式向林小染伸出手，不是倾情拥抱，而是握手告别。

他说：“染染，今天能见你一面，我已经很知足。看你一切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是啊，当初那个林小染，优秀依然，光彩依然，已经不是他眼里的小丫头了，举手投足间，尽是书卷气，和女孩子的优雅。这样的她，值得更好的男孩子。

林小染紧紧握着江小白的手，哽咽着说：“我很好，你尽管放心好了。”

江小白深深地点头，好像下了决心似的，一字一顿地说：“我这次回来，要订婚了，家里……”

林小染突然发疯般地摇头：“不要说了，小白，我……”伏在江小白怀里，大哭起来。

许久许久，江小白轻轻拍着她，等她平静下来。

“不能等我毕业吗？”林小染哽咽着问。

“不是不能等，而是……”江小白说不下去了。

“而是什么？”

“染染，我不能害了你。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我不能把你往回拉。”

江小白说完这句话，放开林小染，保持了适当距离。

11.

大学毕业后，林小染把工作签在了深圳的一所学校，其时，从班长那里，她得知江小白已经回到家乡，和别人合伙，经营一家酒楼。他两年前订婚了，忙于生意，却一直没有结婚。

林小染不知道在对待工作这个问题上，自己为什么要狠下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尽管母校也表示愿意接收自己。

她想，他既然已经订婚，结婚就是迟早的事，当初他能那么狠心的丢下她，不管不顾的订婚，今天，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去探寻，他迟迟不结婚的原因。与其留下来见了面尴尬，不如互相放过，放过自己，也放过江小白。

江小白回到熟悉的家乡。

林小染去了遥远的他乡。

生活，就是这么富有戏剧性。

林小染从一名普通教师做起，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到了副校长。

这次，有一个在家乡召开的学术会议，学校为了照顾林小染，专门安排她参会。拿到参会通知时，她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除了父母，同学唯一和她有联系的，就是班长。

班长告诉她，在她去深圳的第五年，江小白结婚了，不过并不是原来家里订婚的那一位，是她酒店里的一名员工。班长特意强调说，眉眼之间，和林小染有些像。

班长给了林小染江小白的电话，林小染知道，这个电话，自己其实早都有了，只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轻易拨打过。坚强如她，江小白希望能给她一片大海，因为她爱他，所以她尊重他的选择，假装自己，在他给的这片海里生死自如。

窗外的暴风雨渐渐停了，林小染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当她再在二十六楼的窗口俯瞰脚下的世界时，因了这段距离，一切似乎都看得更透彻更清楚了。

多年过去，她对江小白，已无爱恨，也无怪罪。

人生有多少转身，分开就是一辈子。

如果江小白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那个春天的傍晚，他还会执意要走吗？

只因为你喜欢大海，而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