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夜幕下的小村庄格外的安静,老周走在乡间小路上,与他做伴的只有路边草丛里偶尔响起的虫鸣声。
一丝微风吹过,划动了路边两排老杨树上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老周佝偻着身躯,继续走着。他紧了紧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衫,把挎在左肩的包袱换到了右肩。
走到一个石墩旁,老周把手里的包袱放在上面。他摸出口袋里的一盒烟,取出一根点燃。在昏暗的夜色里,闪着星光的烟头照出了他脸上的沧桑。
一根烟在明明暗暗间燃烧到了尽头,一声沉重的叹气过后,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背起包袱继续往前走。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
老周瘫坐在沙发上,看着清冷的屋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悲凉。屋子里的陈设没有一点变化,靠近门口的位置依旧是那个黑乎乎的炭火炉,摆放在西墙的电视柜上依旧是那个很有年代感的大肚子电视机,电视柜旁边的冰箱还时不时地发出嗡嗡的声音。那张老手亲手打造的木架双人床上,整齐地铺着老伴儿置办的被褥。
这是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只是寻遍屋子,再也看不到老伴儿的身影。老周的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三年前,他们走的时候还是两个人,现在回来的却只有老周孤零零的身影。
02
老周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半辈子都在田间地头打转。直到三年前,接到儿子的一个电话。
那天的天气很热,老周扛着从地里刨来的一袋红薯,刚回到家,就听到从屋子里传来的电话铃声。
“一定是儿子打来的电话。”想到可能是儿子的电话,老伴儿脸色瞬间没有了一点疲惫。她放下手里的工具,急急忙忙去接听电话。
看到老板儿手忙脚乱的样子,老周无奈地摇摇头。这个老太婆,一提到儿子比吃了蜜还高兴。
老周坐下来泡了一壶茶的时间,老伴儿和儿子的通话也结束了。看到老伴儿神情有点纠结,老周问道,“发什么事情了?”
老伴儿说,儿子周毅想让老两口去城里住。周毅在城里开了一家小门面,修车,修车。这年头房租贵,工人的工资也贵。周毅盘算着让老两口去店里帮忙,省下工人的工资,也是一笔不少的钱。
老周是极不愿意的,他半辈子都在为儿女操劳,现在好不容易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老两口守着几亩地挣些零花钱,生活也算自在。
老伴儿和老周想法不同,她体谅儿子挣钱养家不容易,坚持要去给儿子帮忙。
03
把家里收拾妥当之后,老周还是和老伴儿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来到了儿子周毅家。
老两口刚进门,儿媳妇斜着眼看了一下,就把周毅叫进卧室,几分钟过后,儿子出来了。
“爸妈,行李不用打开了。一会儿我送你们去店里,那里有一间小卧室可以住人。”周毅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一句话让老周感到心寒,但是又不想去计较。
店里的确有一间小卧室可以住人,只是夏天冷的时候热的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冬天的时候又感觉人生活在冰窖里。
老周几次抱怨,想回老家。老伴儿不同意,总是说,趁着腿脚还利索,尽量帮帮孩子。
直到这一年冬天。
04
天气特别冷,泼水成冰。
老两口在夜里冻得睡不着,老周还能凑合,他心疼老伴儿犯了风湿病,腿疼了厉害。于是,老周和儿子周毅商量,让老伴儿夜里回家住。周毅说,他的丈母娘来了,家里房间本来就少,现在更是没有房间让老两口住。
老周没办法,只好去买了火炉子。结果发生了意外,由于房间没有预留通风口,老两口煤气中毒。
周毅到店里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看到大门依旧紧锁着,打电话也没人接,他慌了神。强行把门打开,看到的就是已经不省人事了老两口。
经过一番抢救,老周侥幸活过来了,可是,老伴儿却没有那么幸运,她抢救失败。
老周躺在病床上,看着顺着输液管流下的液体,他的眼泪也挂满了布满皱纹的脸上。他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他伸手使劲一下一下用力打在自己的脸上,他自责,懊悔。为什么没有仔细查看房间的通风口,为什么只有自己活下来?他不吃饭,也不说话,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儿子的埋怨。如果他们还生活在老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果儿子周毅让老伴儿住在家里,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老周出院后,操办了老伴儿的葬礼。在葬礼上,他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05
周毅说:“爸,你一个人在家里,我实在不放心,跟我回去吧。”
老周看着儿子,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他的脸上是无动于衷的冰冷。周毅把老周的沉默理解为同意他的意见。
他载着老周又回到了城里,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小仓库。新买的火炉在摆放在那里,只是火炉里面也是一片冰冷。
“爸,明天早点开门。这几天耽误了不少生意。”周毅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走了。
老周坐在小床上,看着冰冷的房间,床上还放着老伴儿的衣服。他突然发出一阵冷笑。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下来。笑声又变成了沉闷的哭泣声。
不知道哭了多久,老周朦胧着眼睛仿佛看到了老伴儿的身影。她应该是想家了吧。
老周找出一个包袱,把自己和老伴儿的衣服,日用品全部收拾起来。背着沉甸甸的包袱走了。
天色已经很晚,可能都没有公交车了。但是,老周依然决然地走了。
路上有好心人搭载了一段路,剩下的,他靠着双腿走了回去。
儿子家,他再也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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