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尝试让我奶奶喜欢我,不过没有奏效。最初,我以为是自己没有讨好别人的天份,后来,我发现我只是没有讨好奶奶的天份。
那时我还小,还不知道这世界有很多的无奈,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觉得那是我的问题。
后来我看到一句话,豁然开朗。
“十六号,四月十六号。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号下午三点之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改变不了,因为已经过去了。”
奶奶不喜欢我,这是事实,改变不了。改变不了有双重含义,一是我改变不了,二是她从来就没想过去改。
我说这话可能有一点苛刻,她有没有关心过我呢?看在我爸爸给她扔了一点钱的份上,她确实管过我。
那时我已经八岁,妈妈向往更好的生活,她去找城里的爸爸,而我成了留守儿童。奶奶带着我,还有我的强哥、权哥、刚哥、我的弟弟、还有一个姐,六个孩子,在我家住了一晚。
就因为那么一个晚上,我那颗祈求奶奶能给我一点关怀的心得到了满足,我的人生里多了猪圈那个故事,让我可以堂而皇之的原谅奶奶对我的无视。
那时的我就像一颗种子落到了地上,在它就要干枯死亡之时,来了一滴甘泉,结果它活过来了,发芽破土,成长开花。
对于奶奶来说,那是一个糟糕的夜晚,我的弟弟哭闹了一晚,说他要回家。若不是因为那是个冬天,还挺冷,外面黑的看不见路,我猜我的奶奶可能真带他回家了。
第二天天刚亮,奶奶就带着弟弟回家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半年以后,我离开了农村,跟着父母前往沈阳,我和奶奶的距离终于让彼此安心了。
我不用再想方设法讨好她,她也不用看到我就不烦别人!
后来我渐渐长大,我本以为长大以后她会对我好一些,毕竟我还算孝顺,说不上以德抱怨,不过毕业之后几年,逢年过节经常去看的。
可是,她没有,一点都没有。我不由的感叹:“我的奶奶,作为一个纯粹的人你让我佩服,若不是你的纯粹表现在一如既往的不喜欢我,我想我一定会为你骄傲!”
从心里来说,我不太想继续讲我的奶奶,毕竟我刚吃过晚上,听网上有说,吃完饭生气对身体尤为不好。
不过有些事还是讲明白的好,因为我有了孩子,我可以不对别人解释,但是我无法不面对她。我不想将来,有朝一日,她看到我前面的言语,而把我当做不肖子孙。
讲讲让我耿耿于怀的事吧,三言两语搞定!
我们家是个大家族,和我同辈,大伯家有三个孩子、二伯家有一个孩子,三伯家有两个孩子,老叔家有一个弟弟,大姑家有四个孩子,老姑家有三个孩子。
这么多个晚辈里,只有我的婚礼,她不但没来,还没有花一分钱。只有我有孩子的时候,她同样没来,也没有花一分钱。
真的,够绝的——更绝的是我爸爸每年在我奶奶身上的花费超过一万二直逼一万五。我毕业以后,每年在奶奶身上大概花费一千块,(孩子出生以后能不花尽量不花了)讲到这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我曾经设身处地的站在我奶奶的角度,思考过她为什么不喜欢我,还别说。那么想一想,我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解释这个问题之前,需要笼统的介绍一下我的爸爸:我的爸爸很聪明,心灵手巧,干什么像什么,同时古道热肠,孝敬父母,为人正直,又很敬业。
优点很多,缺点也不少,偏执,情绪容易失控,自律性极差。好酒,天天喝,好赌我家盖房子二伯帮忙拉沙子和砖,他在推牌九。势利,会瞧不起人。
外加一句最关键的:长的像我爷爷,天赋像我爷爷,性格像我爷爷。
大家可以想像一下,一个富家女嫁给了一个军官,本以为这辈子会享尽荣华富贵,忽然变天了,荣华富贵成了过眼云烟。那还不说,原本尊贵的身份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为了活着带着金银细软四处躲藏,几年光景钱金银细软丢失无踪。他们不得不去投奔远方的亲戚,就像《红楼梦》里的贾家去投篮刘姥姥一般,这种心情是怎样一种煎熬。
算了,能活着就行,眼看着孩子一个又一个,富家千金成了满手茧子的村姑,或许只有眼睛里偶尔显出来的智慧才能让她想起往日的荣光。
她读过书,不过不敢让人知道,以当时农村的教育水平,她说一句“鸠占鹊巢”就可能成为怀疑的对象,继而成为众人晚上的余兴节目。
这些都忍了,孩子一天天长大,日子也有个盼头,可是忽然之间,天塌了一半,我爷爷没了。那年我奶奶只有40来岁。
你可以想象,当我奶奶哭着喊道:“你这个挨千刀的,你怎么说走就走,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呀?”她一定是发自肺腑的。
可是她还得活着,她还有7个孩子,其中四个结婚了,还有两个儿子要娶媳妇,还有一个女儿要嫁人。
不知道她经过了多少的不眠之夜,也不知道她每天起来,是如何的咬紧牙关,苦撑着这个家。
也许在没人的时候,她会吟一首:“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她当然知道自己心里恨谁,想想那个画面,我奶奶忙了一天筋疲力尽,又暗自神伤,这时候我爸爸出现了,你说我奶奶是什么心情?更可怕的是我爸爸即将结婚,这个压力压的我奶奶根本喘不过气来。
换作是我也会厌恶我爸爸,然后呢,她又是一个读过书识过字的女人,她有一定的自我修养。
内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我爸爸并没有错,她不应该这样对我爸爸。我奶奶对我爸爸的情绪是厌恶和愧疚交织,这样的情绪导致她必须做出选择。
那个贫穷的岁月,她选择了狠心,同时内疚也在与日俱增。中国有句古话叫大恩如大仇,实际上愧疚也如仇。
在我奶奶心里,我爸爸不只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仇人,而我是她仇人的孩子。
其实,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只是恰巧在这份可怜之下,包涵了几分凉意,而我感受到了那份凉意,浑身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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