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
三天之后
县人民法院
今天是开庭审理的日子，虞家母女和“包罗万象”一同来到了法院。一路上“包罗万象”不断猜测那位从天而降然后又消失无踪的律师究竟有什么目的，去了哪里。
包大牛没好气地说那人也是个胆小鬼，怕老周手下的人报复，所以就放弃了。Jason则略有一些担心，他猜测那人有可能已经被绑架，老周的人当然是不希望有律师为虞家辩护。蛇哥一脸不满地表示不用管那个奇怪的律师，是时候考虑一下如何救出逵爷了。他露出肌肉，小声地说自己肯定能打倒一名警察。几人之中唯有罗千鬼最先注意到了远处走来的那个身影。
诸葛卍玄再次出现，拖着一副疲惫不堪的身体。他径直朝着虞家几人走来，不过他的脚步没有停留，而是从虞紫淮和“包罗万象”之间的空挡穿过，走进了法院的大门。“包罗万象”大声呼喊，他们完全搞不懂那人奇怪的举止。甚至当他们开始故意辱骂激怒他的时候，那人竟然都没有一丝一毫理会。虞紫淮赶紧阻止了“包罗万象”的喧哗。她努力安抚几人的情绪，带领着大家进了法院的大门。与此同时，她紧握左手，悄无声息地将一张纸条塞进口袋。这是刚刚和那位陌生的律师插肩而过的时候，两人双手轻触瞬间，对方将这张纸条递到了自己的手中。
案件开庭，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被告虞逵宏并没有委托任何一名律师，而是由法院这边指派了一名三流的律师形式上代为辩护。反观另一边的老周家人却委托了大名鼎鼎的律师诸葛卍玄。当看清诸葛卍玄站在原告席这一边的时候，旁听席上的“包罗万象”甚是不解，他们不停地对着他大声怒骂，导致几个人差点被驱离庭审现场。虞紫淮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盯着原告席旁边的诸葛卍玄，心中五味陈杂。可惜后者似乎是有意在躲避她的目光，两人至始至终无法获得眼神交流的机会。
法槌落下，法官命令陈述案情，一名警方代表照着文件宣读了一遍，大致意思就是被告虞逵宏和房产公司负责人老周发生争执，无意中过失致他人死亡。考虑倒被告自首在先，而且认错态度端正，警员在发言的最后建议法官从轻发落。
案情刚刚宣读完毕，一边的诸葛卍玄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声却格外清晰。所有人都望向了他。
“原告律师，你有什么意见？”主法官的目光越过眼镜上沿望着他。
老周的家人同样望着诸葛卍玄——他们的发言人。只见后者不紧不慢地从原告席旁边走了出来，他努力抖擞起精神，试图掩盖全身的疲惫。
“法官大人。”诸葛卍玄端正地说道：“我认为被告根本不是过失致人死亡，这就是一起谋杀案。被告虞逵宏一家处心积虑想要谋害周某。”
“你说什么？”被告席上的虞逵宏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有些激动。“你说谎！”
同时旁听席上也传来了“包罗万象”大声叫嚷的声音。
法官不为所动，大喊肃静。“原告，请陈述你的理由。”
“大家知道，新世界房地产公司手续齐全、开发合规。可是偏偏有些民众妄想着从拆迁中大发横财。”诸葛卍玄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堆的文件，他边说边将文件呈递给法官。“虞家的人为了从中捞到好处，可以说是想尽了办法。虞紫淮，也就是被告的妹妹，谎称被开发商打伤入院。我去医院调查了，医生开的诊断书里没有任何病情。这份是诊断书的复印件。再说“包罗万象”四个人，被告的朋友，几次三番来到我委托人的公司闹事，其中两人甚至因为这事而被刑事拘留过几天。这份是当时拘捕文件的复印件。”
诸葛卍玄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还有被告虞逵宏，为了给家里谋得利益，甚至不惜私自离开部队。单这一条，就应该追加他的刑事责任。法官大人，这一份是部队那边开出的证明。”
法官点了点头，逐一查看着对方递过来的文件。
这时，被告虞逵宏身边的三流律师开口说话了。“你这些东西只是证明了我方委托人有不良的行为。那谋杀案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方委托人故意杀害了周某？”
虞逵宏瞪了他一眼，大喊：“法官大人，不是这样的。他在说谎！”
“哦？那请问这些证据哪一份是伪造的。”诸葛卍玄盯着虞逵宏，后者竟一时语塞。
旁听席上的“包罗万象”忍不住了，纷纷站了起来，怒骂诸葛卍玄卑鄙小人、不是东西。
“肃静，请肃静！”法官敲打着手中的法槌。“原告律师，被告律师说得有道理，这些材料只能证明被告的不良行为。你刚刚说这是一起谋杀案。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吗？证据就是那把匕首。”诸葛卍玄说道：“大家想想一个搞房地产的人哪来的匕首，只有部队出来的人才会随身携带匕首吧。案发当天死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约见被告，他万万没想到被告非但没有同意拆迁补偿方案，反而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威胁自己。我想死者大概是没有同意被告的要求，才有了后来的谋杀案。唉，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竟然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被告你难道不为自己的行为感觉到羞耻吗？”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诸葛卍玄将目光投向了被告席上的虞逵宏。那位三流的律师同样望着虞逵宏，他就像看戏一般在等待委托人自己的辩解。
“我没有。那把匕首不是我的。”虞逵宏大声辩解，但是他的话语显得苍白无力。
“原告律师，请不要陈述你的猜想，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刚刚说的一切？”法官发问。
“法官大人，案发现场有几位目击证人可以作证。其中一位是死者的秘书，今天也来到了现场。”
“那就将她传唤上来。”法官发话。
没过一会儿，众人看见从后台走来一位素面朝天的女子。那人正是老周的秘书。此刻的她没有往日的妆容。散乱的头发，憔悴的脸庞，黢黑的眼圈，似乎一直饱受着精神上的折磨。
“这位是老周的秘书。案发当时正好就在现场。她亲眼看到虞逵宏谋杀了老周。”诸葛卍玄义正辞严、斩钉截铁地说道。
众人望着老周的秘书，只见她一言不发默默地点了点头。虞逵宏心里一凉，有些绝望。他不顾阻扰地大喊：“那把刀，刀，那把刀不是我的！”
“匕首，那不是刀，那是把匕首。”身边的三流律师不合时宜地纠正虞逵宏的错误。
“请肃静！”法槌再一次落下。法官对着老周的秘书说道：“证人请抬起头来。”
秘书缓缓地抬起头。当看清楚她的脸时，前排的法务人员不免有些惊讶。他们看到秘书的脸上挂着两行眼泪，泪水上写满了难言的苦衷。
“证人请陈述实情。”法官发出了威严的命令。
诸葛卍玄抢先一步说道：“法官大人，那天的谋杀案把她吓坏了，我想她现在可能很难组织语言。”
“原告律师请肃静。”法官朝着诸葛卍玄喊道，然后又转头面向老周的秘书：“没事的，你慢慢说，不用紧张。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一五一十说出来，相信我们一定会做出最公正的判罚。”
秘书保持着沉默，唯独两行泪水不停滴落。“滴答，滴答……”显得整个大厅静得可怕。
“有什么就说呀，你在怕什么？”现场的警方代表提醒她。“有我们保护你呢。”
秘书微微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然后又转过头望了诸葛卍玄一眼。最终她还是开口了。她似乎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一开口便震惊了在场所有人，逆转了整个局势。
“法官大人，其实事实并不像这位律师说的那样。”
“你……”诸葛卍玄一闪而过震怒的表情被法官和警方代表捕捉到了。
“周老板并没有打算和这些拆迁户协商拆迁补偿，他雇佣了许多社会上的小混混不停地骚扰那些拆迁户，逼迫他们离开。那些小混混不仅打伤了被告的家人，而且趁他们家没人的时候偷偷将房子推平了。这才是被告匆忙离开部队的原因。”秘书抬头望了一眼法官，继续说：“法官大人，我可没有说谎，我说的每一件事情警方都可以作证。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们联系那群被雇佣的小混混。”
当地的警方代表轻咳了一声，然后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话。为了驱赶那群闹事的小混混，就连他也被安排到镇上巡逻了无数次。
“案发当日，并不是周老板约见的被告。而是被告闯进了我们公司。这一点公司上下所有员工都可以作证。周老板自知理亏，于是拿出抽屉里的匕首威胁被告，要求被告离开。被告不肯，周老板就举着匕首划到了被告的脸上。可能是条件反射的缘故，被告急忙推开周老板，没曾料到周老板被办公桌的桌角撞倒，他摔倒在地的时候，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你胡说！”诸葛卍玄大吼。“之前你明明说是被告虞逵宏用匕首刺杀了周某。”
“她没有胡说。”警方代表突然站了出来。“匕首上只有周某的指纹，并没有虞逵宏的指纹。”他说话的表情隐藏着一丝得意。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诸葛律师居然也有犯错的时候，每每想起这个人总是让警方颜面扫地，他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一次他要替警方挽回尊严。
“简直一派胡言，谁能证明你刚才说的话！”诸葛卍玄仍在挣扎，他一脸凶恶地冲着老周秘书吼道，有些失态。
后者被吓得浑身哆嗦，她转向法官，战战兢兢地说道：“其实，当时还有另一位目击证人。他叫雷万金，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如果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可以把他找来。”
“你都说了是你们员工，谁能保证你们不会串通证词？”诸葛卍玄在流汗，似乎有些紧张。
“我们为什么要做伪证？”秘书在极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诸葛卍玄突然回到座位，拿出了一个文件袋。他走回到法庭中央，举着文件袋说道：“法官大人，如果说被告虞逵宏没有杀人，那他们虞家为什么要收买我呢？这里是他们的委托函，以及贿赂我的三万元现金。”
法官接过文件袋，一打开，里面的三沓现金就滚落了出来。
虞逵宏一脸茫然地望着旁听席上的母亲和妹妹。虞紫淮气得满脸通红，她大声喊道：“他说谎，我们没有贿赂他！”
法官举起委托函，仔细地查看上面的内容。确实是央求诸葛卍玄为虞逵宏的杀人案辩护，只不过委托函上没有署名，因此并不能证明一定就是虞家人的委托函。
“法官大人。”站在下面的老周秘书说话了，她从衣服里掏出几张纸递了过去。“其实委托函和钱是我的。”
法官接过她递过来的文件，这是一份一模一样的委托函，就连纸张都是一致的。
“委托函的记录还在我们公司的打印机上，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再打印几份出来。至于那三万元现金，我们公司的会计手里还有取款凭证，她可以为我做证。”
事实似乎很清晰了，法官望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秘书低下头，幽幽地说：“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以来，我每天都在做恶梦。我的良心备受煎熬，每天我只有依靠安眠药才能睡一会儿。法官大人，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人。我不能看着他们一家人饱受欺负，最后还含冤入狱。我知道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所以我原本打算给他们请最好的律师帮助他们辩护。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我请的律师和周老板家人请的律师居然是同一个人。我更万万没想到这律师竟然是这样一个名不副实的卑鄙小人。是我瞎了眼差点铸成大错。法官大人，这就是为什么我站在这里。我要亲自澄清这一切，还虞家人一个公道。”
庭审结束了。秘书的铁证加上警方代表的推波助澜，诸葛卍玄输得一败涂地。
案情已经明了，老周的身亡属于意外事故，虞逵宏当庭无罪释放。人群中一阵欢呼。
宣判结案之后，一切法务人员已经离开，虞家母女和“包罗万象”冲下了旁听席。虞紫淮抱着多日不见的哥哥激动地流下了眼泪。虞老太也是颤颤巍巍被包大牛搀扶着，激动得说不出话。罗千鬼和蛇哥想要去找诸葛卍玄算账，但是被理智的Jason拉住了。无论时间还是地点，以后都还有更好的选择。
短暂的庆祝之后，一群人涌到了他们的恩人身边。只见老周的秘书低着头，阴沉着脸。她浑身发抖，似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高兴或者激动。
虞紫淮上前轻声叫唤她，小心翼翼拍了拍她的手臂。
秘书长舒一口气，完完全全的一种解脱的快感释放了出来。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不行了。”她心想。“已经到极限了。”
的确，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培训，多一秒她都无法再继续坚持了。毕竟她本就不是一个擅长演戏的人。不过话说回来，撩动她心底，让他感到宽慰的东西算是到手了。他望着站在窗边的那位陌生律师，心里惦记着摆在家中柜子里的另外三沓现金。一丝笑意不禁从脸上飘过。
顺着秘书的目光，虞紫淮看到了站在窗边背对着大家的诸葛卍玄。她生气地从口袋中掏出纸条，将它狠狠地丢到了地上。
“不要紧张，一切都会没事的。”包大牛捡起纸条憨憨地念出了上面的字。“这是什么啊？”
诸葛卍玄望向窗外，他在回味法庭门外和虞紫淮的那次“亲密接触”。虞紫淮光滑小巧的手指有如丝绸一般。两人接触的瞬间一阵又一阵冰凉酥麻的电流从她的指尖传来，在他的体内乱窜。电流扰乱了他的大脑，破坏了他心跳的节奏，以致于他现在浑身发热，双颊泛红，脸上抑制不住地傻笑。
“千万不能转过去！”诸葛卍玄心想，他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这没出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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