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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正月十五,也叫元宵节。
有人给我打招呼:元宵节快乐!快乐吗?在我的老家,这个日子没人称为节日,而是一个祭祖的日子。其实在新年里分单日都是,只是到了十五尤为特殊。年前的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开始鸣放鞭炮接祖,到今天是最后一个日子,老祖宗们享受了一个温馨的冬季,今天还能享受一夜,天亮以后,就是正月十六,各家各户都要送祖,所有剩余的鞭炮,婊纸,冥币都要给先祖带走。他们去哪里呢?只有天晓得了。浅春,出门依旧寒冷,尤其早晚,风像刀子,割得人的皮肤生疼。想想,心也疼。一个郁闷的人,怎么快乐得起来。
我比老祖宗们先出门,十五这天是准备返程的时间,一大早就起床,收拾好东西,关了水电。然后像个快递小哥,跑了几个地方,带走了老家的四季,也帶走了亲人们的嘱咐和希望。亲家家在大院,一个出产生姜的地方。我去的时候亲家母在门口洗衣服,见到我的车子到了,赶忙招呼亲家搬出褪去鸡毛,内脏的光鸡,成捆的菠菜,西兰花,还有一袋山芋。亲家说有红心的也有紫心的。我看不出来,这些从初夏入土到深秋出土,又沉默了一个冬天的农作物,竟然还保持着出土的模样,依旧新鲜丰满,这是一种尊重,一种对成果的珍惜。亲家还要搬一些东西,我谢绝了他的好意,还有两处要报道,多少是要装一点带走的。
过铜陵大桥,去老家程家墩。父亲去世后,老家就剩母亲一个人了,一年岁月一岁人,今年八十六的母亲不能去地里干活,但她不承认老了还是喜欢弄些菜地,养些鸡鸭。每次出门我真不忍心捎她一把花生,一捧绿豆,那都是一粒粒汗珠。但又耐不住母亲的唠叨,我不带点东西,她的心里堵得慌。我进场地时,她在门前挑碎砖头。问她挑这些干嘛,她说东边的路都是水坑,填填走路方便点。母亲胸口疼,前几天我还去老湾卫生院给她配了几百块钱的药,另买了四大盒膏药,嘱她怎么吃,吃多少,所幸她能认出包装盒上医生写的字。但她似乎不珍惜自己的身体。我说了她几句,也知道说了没用,她的个性别人是说服不了的。母亲也杀了两只鸡,一袋青菜,想想又找出一瓶豆腐乳。没有了,母亲有点难为情。我说再有也放不下了。
最后的告别是老丈人家里,从陈旧的屋里搬出了几百枚鸡蛋,咸鱼,花生,还有山芋粉、糯米粉,车子变成了货车。
出村庄时刚过十二点,我的耳边听到有鞭炮的响声。那是接祖的信号,我知道,明天早晨的鞭炮声还要密集,礼花飞得还要绚丽,高速又会堵车。我更知道,我不是提早返程的,更早的,初五六就走了,那时走的一般都是年轻人,岗位在等着,工作在等着,自己的生活不易,生存不易,也就顾不上老祖宗。父母已不在人世的人出门前匆匆摆上几大碗,多磕了几个头,好像硬生生的将先祖们推出了门外。宛若老早的春运,火车站的民警不顾一切将旅客从车门车窗塞进绿皮火车里一样,为的是站台清零,站台清零了自己才能清静。
高速上车子不多,导航说四个小时就可以到达目的地。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同样的路,返程比回家要多两个小时。份量沉了,车轮滚得就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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