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天都会准时出现在傍晚五点钟。
她从不喝咖啡厅里的咖啡，只是点一杯热牛奶，坐在角落的地方望着窗外发呆，直到杯子里的牛奶变凉，窗外的霞光湮没，咖啡厅里的客人离开。
我是说，直到咖啡厅打烊。
我喜欢在心里默默地称呼她为“沮丧小姐”。
沮丧小姐看起来每天都很沮丧。从注意到她开始，我从没看到她笑过。或者更准确地说，我从未见过她脸上有“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
她来时总是低垂着眼，离开时的背影总是耷拉着肩膀，像一只意识到自己被主人疑弃的小狗。
在第107个收走她一口没喝的变凉的热牛奶的深夜，我终于按耐不住对沮丧小姐的好奇心。我决定要在第二天她到来时，问一问她关于热牛奶的故事。
“要一杯热牛奶。”第108天，沮丧小姐仍然准时出现在这里。
店里客人很少，我端着一杯热牛奶和一块提拉米苏摆放在她面前。她常坐的位置是一张小方桌，一面靠窗，一面摆了一株叫不上名字的绿植，此时她就坐在绿植对面。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但她开口说了句谢谢，视线仍旧停留在窗外。。
“这是我准备上架的蛋糕，免费赠送您试吃。”我礼貌地对她说。其实蛋糕是特意为她做的，并没有上架的打算。
也许是因为她从未喝过一口热牛奶，在准备蛋糕的时候，我似乎有预感她并不会吃。
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桌上的提拉米苏，似乎没有要吃的打算。窗外的天空变成了金黄色，霞光洒在了桌上，她紧紧地盯着桌上那道金黄色的光。
在我正烦恼如何切入话题才能显得不那么突兀时。突然听到她说“可以陪我坐一会儿吗。”
大概是因为饭点的缘故，店里只有她一个人，我搬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彼此都很默契地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窗外的天空慢慢暗淡了下去，我把店里的灯打开，看着霞光一点一点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黄昏很美吧。”她说。
“是呀，可惜稍纵即逝。”我说。
“可人生不是也这样吗。”她的语气里听不出波澜。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时店里恰好来了客人。
忙完之后，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了，按照平常的时间，沮丧小姐应该还在。但当我再抬头看向那个角落时，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留下桌上一口没喝过的变凉了的热牛奶，还有一口没有动过的提拉米苏。
我过去将桌上的东西收起，发现下面还压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带我走”。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沮丧小姐，而我每天都会在傍晚五点之后，一次又一次地朝角落那个位置望过去，隐隐期待着沮丧小姐又出现在那里，托着腮望着窗外。
她还没有告诉我热牛奶的故事呢，我想，这大概是我期待她出现的原因。
沮丧小姐再一次出现在咖啡厅里已经是第200天的事情了。
这一次她没有坐在角落的小方桌旁，而是坐在了我正前方的吧台边。
“热牛奶吗？”再一次见到他，我隐隐感到开心。
“嗯。上次的蛋糕也再给我一块吧。”
“对不起，今天没做蛋糕。”我感到有些抱歉，然后转身把牛奶放到机器上热。
她没在意，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专心致志地盯着吧台旁边金鱼缸里一黑一红的两条小金鱼看。
我从机器上取下牛奶在杯子里装好，摆到了她的面前。
“为什么人在水里会窒息，而鱼却能在水里活得如此自在。”她没有如往常一般说谢谢，而是开口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顺着她的视线，如她一般也盯着鱼缸看了好一会，忍不住轻声叹气。
“你要知道，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活法。”
她看着鱼缸里的鱼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看到了沮丧小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除了“面无表情”以外的神情。
我想，那种神情大概叫作悲伤吧。
沮丧小姐拿起桌上的热牛奶抿了一口。我看到她似乎愣了愣，接着双手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地喝着。
这一瞬间，我突然间明白，之前种种，并非错觉。
因为此刻，沮丧小姐正满脸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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