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霸王闪亮的日子（下）

楚汉战争12：项羽的故事（垓下决战）

西楚霸王闪亮的日子（下）

画出最绚丽的大饼（前202年垓下决战）

刘邦惨败，被楚军围困，只能逃进壕沟里抵抗下去。在这危急的关头，韩信、彭越和英布忽然按兵不动了。

韩信派使者送信：「齐国人个性反复，建议设置一个假王（代理领导人），否则会罩不住。」刘邦开始骂人：「老子困在这里，天天等你来抢救，你居然想当什么假王！」

张良和陈平表面上维持原表情、原姿态，在桌下几次踢刘老头的脚。刘老头觉悟了，继续骂人：「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平定天下胜过诸侯，那就当真王啦，还当什么假王！」

刘邦画出最绚烂的远景-- 只要打败项羽，就裂土（割地）封王，山东给韩信，河南给彭越。韩信和彭越接到快马回报，当天就率领大军出发了。

 

十面埋伏（前202年垓下）

韩信、彭越、英布几个军团倒戈，周殷（镇守南线）战败投降，汉营（汉军和诸侯部队）总实力达到70万人，粮食供应无虞。十万楚军被包围在垓下（安徽），粮食供应断绝，命运已经决定了。

人多好办事，楚军在十面埋伏当中走进疲惫和绝望，最后剩下两三万残兵，被层层包围在垓下。汉军阵营损失十几万人，付出比楚军更惨痛的代价，但张良很贼，在半夜指挥众战士把楚军当成听众，重复演唱一首西楚哀调。

楚军是老实人，以为家乡（江苏）已经归入汉营，因此大将钟离昧、季布和栾布以及全体战士，通通绝望地离开了。

项羽听到这歌声的悲凄，也感到困惑：「为什么到处都是楚人？汉军是不是占领楚地（江苏）了？」派部下去清点人数，只剩下八百个坚持到底的战士。

项羽的最后一役：垓下之战

天生鹤立鸡群，但命运为什么处处牵制他，连最亲近的伙伴都只能放弃。项羽唱起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坚强的楚霸王流泪了，身边的侍卫更是痛哭起来，甚至没办法抬头看他。他们提着头走上战场，并不爱惜性命，却想不通为什么盖世的英雄会被逼到墙角。项羽跟虞姬告别，请她去寻找生路。虞姬说「死也要跟随大王」，当场拔剑自刎了。

虞姬死也要跟随项羽，拔剑自刎

最后的拼搏（东城）

项羽跨上战马，率领八百个战士，趁夜色突破包围，纵马往南方飞奔。直到天色微明，汉军才发现项羽已经突围了，命令将领灌婴率领五千骑兵去追赶。

项羽在安徽渡过淮河，这时只剩下一百多名骑兵跟上来。在安徽阴陵迷失方向，被某个农夫误导，陷进一片沼泽里，汉军追上他们。

项羽往东突围，到达江苏东城，只剩下二十八名骑兵。项羽估计不可能逃脱了，他告诉骑兵，自己是被命运打败，而不是被汉军打败的。

「我领兵七年，转战七十几回，遭遇的敌人全都打败了，攻击的敌人全都降服了，从来没有尝过败仗，因此能称霸天下。现在老天要消灭我，不是作战失败了。

今天铁定会死，我愿意为你们痛痛快快打一场仗，保证能战胜三次，并且突破包围，斩杀汉将，砍倒敌人的旗帜。」（注：原文「八年」，因为古人头尾各算一年。项羽在23岁起义，25岁独当一面，展开楚汉拉锯战，30岁去世。）

 

留下闪亮的回忆

山间飘起一阵浓雾，这是最棒的掩护！在汉军层层包围之下，项羽把骑兵编组成四个小队，命令他们从制高点，分成四个方向全速冲下去，约定在丘陵东面某地点集合，「为你们斩除一位将领。」

项羽高声呼喊着朝山脚奔驰，在汉军人仰马翻之间，斩杀了一位将领。

杨喜身为骑兵统帅之一，明明追上项羽了，却在项羽瞪大眼睛喝斥时心理崩溃，坐骑也打死不肯往前走。这批骑兵竟然放弃作战，向后撤退几里。

项羽和骑兵在约定的地点会合；汉军没办法判断项羽究竟在哪里，只好也把军队分成三队，用面对大军团的态度，层层包围这一小撮楚军。

战将走到末路了，仍然没有灰心。看看身边那些生死与共的战友，项羽决定最后为他们留下一个闪亮的回忆。他再一次发动冲击，又斩杀一个都尉和几十名战士。最后集合骑兵报数，只损失两名骑兵。项羽问随骑：「怎么样？」大伙儿崇拜地伏在地上：「大王讲得没错！」

 

用生命报答江东大地（乌江）

项羽部队到达安徽乌江，当年就是从这个地点渡过长江离开华中，攻击华北的秦国势力。乌江亭长是项羽的铁粉，早就把船只停靠在岸边了。

家乡土地广阔，物资充裕，有现役战士几万名、后备战士十几万。「江东虽小，还是有土地千里、民众几十万，也足够称王了。请大王赶紧过江，船只都在我手上，汉军追到这里也没办法渡江。」

江东是个与世无争的国度，政经地位比不上中原（华北），人生哲学不那么任重道远，心情不那么紧绷，始终是富庶而与世无争的。项羽在这片绿油油的水乡泽国里成长，看见它被黄土大地的暴政践踏。因此毅然接下叔叔遗留的担子，想把富庶和平静还给家乡。

如果想「江东再起」，背后那些为利益杀红眼的联军，势必会踏平家乡的每一寸土地。现在秦朝已经蒸发，咸阳已经烧毁，暴君已经铲除，「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预言已经实现，灭国的仇恨已经报复回去了。刘邦宣称要体恤百姓，看起来也确实会这样做。

既然这样，两支江苏势力为什么还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再牺牲几万子弟兵，牵连几十万同胞，剥夺家乡的富庶跟平静？

项羽笑了，他当初决定用生命来捍卫江东大地，现在仍然可以用生命来报答它的托付。「既然老天要消灭我，又何必渡江呢？当年带领八千个子弟，渡过乌江向西挺进，现在没有一个人生还。即使江东的父兄同情我，我哪有脸去面对他们？即使他们不讲话，我哪能不感到惭愧呢？」

倒在乌江水边

「亭长是道德高尚的人，我骑这匹马五年了，一天跑千里的路程，从来没有遇到对手。现在不忍心让他牺牲，所以送给亭长。」

倒在乌江水边

亭长流着泪，带着乌骓马渡过长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项羽指挥骑兵下马步行，举起短武器接战。身为中国最强悍的战将，他本身就杀死几十个汉军，也出现十几处伤口。

项羽不愿连累江东父老，乌江自刎

回头看见老部属吕马童，他已经投汉担任司马了：「你不是我的老朋友吗？」吕马童没办法面对项羽，转过头向王翳（读「医」）报告：「这就是项王。」

项羽微笑了：「听说汉王用千两黄金和一万户封地，悬赏我的人头，我提供一点好处给你吧。」

项羽拔出剑，在呜咽的乌江水边自杀。大统帅王翳赶紧取下他的人头；周围几十个骑兵蜂拥而上，经过惨烈的厮杀和争夺，四个人各抢到项羽身体的一部份，跟王翳瓜分了那块封地。

鳄鱼眼泪（鲁县）

项羽的血缘来自鲁国贵族，当初楚怀王根据这个典故，封项羽为鲁公，领地在山东鲁县。项羽死后，楚地全部投降，但山东鲁县坚持抵抗。刘老头按捺住血洗鲁县的冲动，拿出最后一点耐性，展示项羽的头颅，鲁县这才绝望了。

刘老头是个被战争耽误的演员，竟然根据礼仪，为项羽在鲁县举办哀悼仪式，并且掉下几滴鳄鱼眼泪。

实践了理想主义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项羽在23岁为捍卫家乡而踏上战场，在颠沛流离的七年当中，始终持守着理想主义，直到最后。

我们这些后人，不要被表面现象局限；如果把眼光放长一点，项羽并没有失败。他实践了捍卫家乡的心愿、以及成为志士仁人的理想，报答了养育、信赖他的江东大地，所以微笑地走了。

相对的，刘邦并没有真正成功，他关在黑暗的内在世界里，终身跟对手角力，一次次尝到被反扑的痛苦，最后被重病打败。

项羽感激司马迁提着头为他立传，因此在天上加入司马迁的阵营。每次遇到强敌都跨上乌骓马，率领吴中子弟兵，用热情和没有人能抵抗的声势来捍卫同胞。

项羽实践了理想主义，因此永远活在中国人的崇拜和感激当中。他认为人生的价值和目的不在利益，而在承诺、荣誉、济弱扶倾和解民倒悬。

宋朝大诗人李清照经常吟诵的这几句，最能表达我们的心情：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让人崇拜）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让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