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民谣和鲍勃·迪伦

　“如果一首歌从来不是新的，但也永远不会变老，那就是民谣。”科恩兄弟的电影《醉乡民谣》结尾，戴维斯在酒吧里唱完最后一首歌，如是说。随后画面回到开头的一幕，鲍勃·迪伦出现在台上，戴维斯走出酒吧，在巷子里被一群流氓痛打一顿，在街角看着汽车扬长而去，地上冬日的落叶被卷起。他从鼻孔里笑了一声，用法语说了句“再见。”酒吧里迪伦的歌声隐隐传来。

不老的民谣和鲍勃·迪伦

　　故事的背景设定在美国的六十年代，据说主人公原型是一个对鲍勃·迪伦颇有影响却并未出名的歌手。潦倒的艺术家本身就是诗歌，才华和颓废的暗喻意味深长。纽约的寒冬里，怀抱吉他的戴维斯靠唱歌度日，寄居朋友家，买不起一件冬衣。他曾经的搭档Mike跳河自杀，自己事业毫无起色，又意外让好友的妻子吉恩怀孕，为此他又要筹集一笔手术的钱。影片在寒冬萧瑟的白色中缓缓展开，戴维斯拿着吉恩“我怀孕了”的纸条，本来就一团糟的他此时在纽约进退维谷。北村在《玛卓的爱情》里写过一句话：“生活是如此具体，具体到我们无法承受。”

如何在追求梦想的同时又能在坚硬冷漠的生活中得心应手，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难题，对以歌唱为生的戴维斯来说就更难了。社会上复杂的交际关系，地铁里拥挤忙碌的面孔，口腹之虞，寂寂长夜，日复一日地赶着一个人前进，梦想便成了奢侈。所以大多数人底气不足地活着，不断妥协不断后退不断忘却。对戴维斯而言，音乐是内心的出口，却不是谋生的技能。顾此失彼，好像大多数以梦为马的人只能如此。

戴维斯的困境不能说是民谣的困境，毕竟还有鲍勃·迪伦创造出一个时代。迪伦的音乐家喻户晓，本人也被视作反叛音乐的代表，并影响了披头士等一大批后来的歌手。

六十年代是一个社会激变的年代。而即使是在民谣浪潮这样的大背景下，也难免天才的潦倒。你甚至找不到他们失败的理由，但他们又确实是时代的边角料，即使不妥协也最终被时代的大潮无声碾过。戴维斯最终搭上了芝加哥的车，但电影并没有出现我们所期待的逆转情节。吉他如流水缓缓倾泻，裂帛一般的歌声像深情诉说又带着漫不经心的忧伤，被拒绝的结局仍然没有改变。试音失败的他在风雪中开着车驶回纽约，不小心撞到一只夜行的猫，他紧急刹车依然看到了车头上的血迹。下车他发现那只不走运的猫并未被撞死，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风雪之中。

　　当一切有结果的没结果的都凝固在时间的一点，像自已一样蹒跚的猫没入了远方的黑暗。那些付出的，放弃的，不甘的，挣扎的都失去了意义，——在这个大雪落满的夜。只有呼啸的风是永恒的。

　　后来他知道，那只猫叫尤利西斯，让人想到乔伊斯那部艰涩那读不下去的意识流小说。

不老的民谣和鲍勃·迪伦

奥德修斯流亡海上十年最终回归，电影里戴维斯最后也回到了那家酒吧。但不同的是，他只是出发一圈后又回到原点，表面上没有得到，亦没有失去。最后鲍勃·迪伦上台，依然是在那点着煤气灯的酒吧，唱着《告别》，而戴维斯不会再咸鱼翻身或者一夜暴红了，或许这又是他的一场告别，告别自杀的迈克，告别路上的老爵士和男仆，告别用音乐燃烧的过往，梦想注定沉默在缓缓老去的年月里，生活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

　　然而民谣不死，音乐不死。当影片中贾斯汀·汀布莱克翻唱的《五百里》出现时，温暖细碎的忧伤像光束里舞蹈的尘埃，民谣便是如此，被人忽视却兀自闪耀。在那个年代，即使是边角料也不妨碍其发光发热。

有人跟我说民谣的调子听多了就会腻的，或许一把吉他和简单的歌声不足以让人永远安慰。但它却不可或缺，就像是夏日的啤酒和冬日的手套。不管是鲍勃·迪伦还是路易恩·戴维斯，他们的歌声都不老去，在长长久久的日后触动人心。“昨日的太阳被黑色的担架抬走”曼德尔施塔姆的一句诗这样说，但又有什么关系，当昨日的信仰与光芒都远去，告别之后还有远方，明天太阳依旧照常升起。

本文作者 | 张美萱

图片来自 | 豆瓣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