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这个日子

记录这个日子

记得上一篇，我的简书作业的主题是“生命中的无常”。现在想来，那篇自以为对生死有了更真切更近距离感受的文字，其实距离真正的生死，还是远的。无常与我，居然有了更近距离的突然来袭。现在再记录这段经历时，依然让人心有余悸，无常与我，再向前一步，就是死亡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只是，死亡的躬行，将会让我失去觉知。濒临死亡或接近死亡的状态，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状态吧！

从旧历年的腊月到新年的正月，武汉人就如同是关在一个大笼子里的一大群猴子，每天都要拉出去几只，被宣判入狱或死刑，笼子里的其他人眼看着自己的亲戚朋友、亲人，一个个离开，内心的颤栗不言而喻，明天，那个被拉出去的会不会就是我？这个画面，让我想起菜市场的鸡笼，只要主人一掀开笼盖，鸡们就惊恐地拼命往里躲，唯恐自己被一把逮住……

经过最初的混乱，我的城市渐渐有序起来，这里面凝聚着无数人夜以继日的付出、心血甚至生命。这里面，有些人不是因为“新冠肺炎”、而是因极度辛劳而猝死。

我因为某种因缘，被挟裹进这场救助中。我从不后悔自己辛苦的付出，因为一个大乘行者，他的使命就是当众生遇到苦厄时，愿为医与药，愿为看护士，愿彼因吾福，得乐如大海。

近段时间，我参与了部分社区“四类”人员的核查工作，他们的病情、接触史、身体状况、用药情况、具体希望和要求，我要一一询问、记录，向上呈报。中央督查组的工作非常细致入微，而且雷厉风行。常常，半夜都有电话追来，并且要求马上落实。我自己的本职工作、社区核查工作，两股压力巨大、节奏紧绷的工作流汇集到了一起，再加上前段时间的熬夜、情绪的紧张，我的身体终于报警了。

2月7号，我就出现了心跳过快的症状，平日平均每分钟60次，遇事较冷静的我，那几天的心率常常在每分钟90次左右，我问我先生，他说没关系，你注意休息就行。他是家族遗传型心脑血管疾病患者，经验丰富，我想那好吧！2月9日，从早上6点开始至晚上6点，我继续着高强度的脑力工作，到18点工作结束时，自己感觉十分疲惫，晚上洗洗很早就上床入睡了。晚上10点，我突然被一阵钻心般的心绞痛弄醒，我睁开眼睛，很快就意识到心脏的问题，我没有惊慌和恐惧，理智告诉我，这时，我的心脏最需要的是放松，我调整着姿势，症状没有缓解，并且开始出现手脚发麻、身体发凉发紧的症状，我扭头对先生说：老公，我心口疼。先生一看，马上起身说，你这是心绞痛，要吃药。我说，药柜里有速效救心丸。先生来不及穿衣，抱着整个抽屉就冲进卧室……我很快找出那盒药，我一看，居然是2018年的！！！我说：药过期了。他果断地说：你先吃，总会有点效果，总比死了强。含服后，症状迅速得到缓解……

我们俩静静地躺在床上，想着下一步怎么办？去医院，有可能感染新冠肺炎。而且先生说：家里的车有个轮胎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漏气，封城后没能及时去修……在这种非常时期，遭遇这种急性心脏病，真是祸不单行、求生无门、凶险异常……

先生赶紧给他的朋友打电话咨询，朋友说：问题不大。

隔了10分钟又打电话来，我们这边反馈：药效过后，开始胸闷，气短。朋友说：我骑车来给你送药，这个病，还是要重视，发病没药就是一、二分钟的事情。

几经折腾，已是半夜，每分钟都过得很难受。于是开始咨询医生朋友，医生还是比较有经验，判断说：问题不大。还有几个小时天亮，天亮后去小区药店买药。

我其实还好，这几年吃素、闻思、修善行善，对于死亡并不惧怕。先生比较紧张，把药箱搬上床上，一盒盒药搜索，他自己心脏也时有不适，吃过不少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他终于找到一盒尚未过期的通心络胶囊，又致电朋友询问，朋友也一直牵挂未睡，说：就吃它，肯定不会有事。

先生安顿好我，放心睡下。而吃过药的我依然胸闷气短。在黑夜中，我回忆着自己的生命轨迹，那些苦与乐，得与失，名与利，一幕幕、如梦幻泡影，在此刻成为了过往云烟，眼下，可能我将与它们挥手话别了。而曾经，我为了追逐它们，几乎付出了我所有生命，到临了，它们给予我的、只不过是梦幻泡影。当然，曾经，我也获得过一些的快乐，但那些快乐终究得到即消失，而且呈现出永不满足的特征。这时，生活逼迫着我做着反省：满足欲望，真的能给我快乐吗？比如，为什么我去了亚洲、欧洲、非洲、澳洲……我得到的旅游惊喜越来越少呢？不是因为我见多了太多美景而变得麻木了，而是因为我内心对美景的期待越来越高了，这是欲望的无有满足的特性和残酷。终其一生，我小心翼翼地喂养着我的欲望，而它丝毫不领情，不断榨取我的生命，临终时，它却只是一场梦幻泡影。人与人，差异性普遍存在，当然也有人觉得欲望让人快乐，那也是一种人生，那也很好，快乐就行！只是与我而言，可能我要的是旁的。

先生渐渐起了鼾声。从事艺术的他有着自己极强的偏执，艺术家往往有着与众不同的自我世界，否则，他就无法形成唯一的不妥协的个性十足的艺术气质，他就无法拥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看透心灵的欢乐和悲伤。我常常被他清奇极端的思路逼得痛修“忍辱”，我觉得他给不了我世俗生活的安全感。但这一次，却是他的过期药挽救了我的生命。所以，怨与亲，从来就不是恒久不变的，怨与亲是平等平衡的，离开怨与亲的束缚，我们又该到哪里去找爱与恨，执着与伤害？离开了伤害，其实也将离开被伤害。世界是平衡的，它通过因果来表达着平衡。

真理，有时候很庞杂，有时候很至简。仅梦幻泡影和怨亲平等，就让我内心安宁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