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妹子（8）

菜妹子没有考上初中，这年她十五岁。“都是妈不好，是妈耽误了你呀。”妈妈内疚万分。“唉，好好的一个娃娃，硬是让大人给拖累了。”村里人也为菜妹子觉的惋惜。其实，论经济条件，宋起贵家可今非昔比。两年前的春天，大队接回一台四轮拖拉机，全村召开社员大会，要一名司机。会一直由中午开到太阳偏西，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揭标”，人们一个个都显得无精打彩，有的还打起了瞌睡，大队支书最后一次用几乎不带任何希望的声音说：“不熟练的也行，可以慢慢学嘛？”这时，宋起贵站了起来，他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向黑压压的人群外走去，人们都往前挤，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几个小队的队长挡着大家在维持秩序。待人们看清，宋起贵已开着四轮拖拉机冲出会场，走上大路。只见他从容地旋转着方向盘，故意搞演示似的左拐右拐转了几个来回，最后头一掉，一阵风似的将车又开回了原地。人群哗然。“好，有你的，以后你就是司机了，胶车不赶了，我给你挣工资。”支书兴奋的拍着宋起贵的肩膀，一锤定音。“嘿嘿……”宋起贵痛失爱子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就这样，宋起贵也挣上了工资。有了工资他家的生活虽说有了点好转。但不幸的是自从双牛死后，妻子便染病在身。三天两头打针吃药，经济上他挣的工资还能对付，可家里家外的活却苦了菜妹子。菜妹子起早贪黑的干家务，往往是别的同学早已背着书包走在上学的路上，而菜妹子却还在家里有干不完的活。遇到妈妈病轻时，干完了家务还能去上课。病重时只好由大牛代请假，自己留在家里守护病中的妈妈。一次，妈妈病的厉害，去公社医院住院，菜妹子一误就是半月。时间一久，老师一看到大牛一大早进办公室便没好气而又无奈地说：“又是给你姐请假？”每当这时大牛总是眼睛瞧着脚尖默不作声。菜妹子考试成绩明显下降。她已经感觉到老师那不满和责备的目光了。她感到无言的难过和无奈。可她没办法，妈妈不能不管，家里的活不能不管。她从小就比别人家的娃娃成熟，也懂事。更何况兄妹几个中，她是老大，她更觉自己责无旁贷。很小的时候，她就形成一种意念，自己是一把大伞，伞下面是避风避雨的弟弟妹妹。现在妈妈时常有病卧炕不起，她宁愿自己都担待，也不原委屈了弟弟妹妹。在她眼中，弟弟妹妹永远是娃娃。而她自己即是弟弟妹妹中的小大人，又是父亲和母亲的顶梁柱——理所当然的帮手，因为她是大女儿。特别是对患了气管炎的三羔，菜妹子对这个死里逃生的妹妹又怜又爱，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她总觉的双牛的死和三羔的病她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她曾不止一次一个人跑到后沙窝忏悔。因为双牛死后曾被队长扔到后沙窝。村里的习惯，不到十二岁的娃娃死了不能埋，只扔在露天地，原因是魂还没全，埋了便是造孽。并且扔出的尸首一个月内还没被野兽撕剖，便说明这家人家还会有逃脱不了的灾难与厄运。于是就有好心的胆大的老者有意将野狗引至尸首处……双牛扔出去的第三天，就有人说“尸首”不见了，于是，为宋家难过的村人们便松了一口气，宽慰地说：兆头不错，看来宋家以后有好日子过了。而菜妹子一想到死的那么惨的小弟还要成为野兽的食物，便不寒而悚，心痛如刀绞。“弟弟，姐姐对不住你呀……”对着延绵起伏的沙丘，菜妹子沉沉的跪了下去，天高云淡，黄沙无语，菜妹子欲哭无泪，只把两只手深深地插进沙里，抠着、抠着，直至抠到硬土，十指鲜血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