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别给我丢人了,初中都没读完,能写出什么来!无论哪个行业,拼到最后一定拼的是文化!就他这样,哼,废物一个!”
“那怎么办?生都生下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唉,"父亲绝望地叹了口气,摇着头喃喃地说,"小画就是随你,天生不是上学的料,一辈子没出息!”
父亲说的这话,童小画听在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一瞬间五味杂陈——父亲是五十年代农村里少有的大学毕业生,毕业以后,他辜负了家人对他找份稳定工作的期望,执意要去学习自己喜欢的烹饪菜品。学成以后回来,就遇到了长辈包办婚姻,把他和小学都没毕业的母亲举办了婚礼。婚后,父亲在乡里的集市上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饭店,由于手艺好,生意很兴隆,父亲攒够了钱就从乡里搬到城里发展。
父亲没有向外面借过一分钱,多少的苦都埋进自己肚子里,拉扯着一家人,凭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在市中心买了地,盖了六层大楼,可谓一步一个脚印,步步都很艰辛。
童小画从记事起,母亲就一直操劳着家里所有的杂事重担,面对着父亲的责怪呵斥,也很少抵抗。母亲常常说,是自己太笨了,什么都不懂,也不识字,如果没有父亲扛着,就没有这个家。
童小画很清晰地记着,他刚上学前班时候的一个下午,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了,最后一桌客人酒足饭饱之后去吧台结账,由于父亲忙了一上午,累了在睡午觉,呼噜打得震天响,母亲不忍叫他,自己拿着计算器算账,但是按来按去,算了好几个结果,最后在一群客人的嘲笑下,母亲趴在吧台上无助地哭了起来。
那是童小画第一次看到母亲流泪,他当时害怕,抱着妈妈的腿,问她怎么了。母亲蹲下来对童小画说:“小画儿啊,以后好好上学,千万不要像妈妈一样,活着多窝囊呀!”
可是,即使母亲大字不识一个!这难道就能成为你居高临下的理由吗?童小画恨恨地想,眼睛充满愤恨地盯住父亲。
“你见过几个靠写小说发财的?他长大以后要养家糊口!你问他钱从哪来?我能养他一辈子么……”
“够了,爸爸,”童小画终于抬起泪流满面的脸,他感觉父亲只要再说一句话,他的头马上就要爆掉似的,“求你别说了,妈妈你也不要再说了,你想怎么样,我随你处置!求你不要再说了!”
“画儿,你怎么跟爸爸说话的,快好好承认错误!”母亲推了童小画一下,催促着说。
“不要碰我!”童小画的情绪却突然爆发起来,他挥舞着胳膊把母亲撞开,突然昂首挺胸起来,面对着父亲说,
“爸,你把我打死吧!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说着,童小画泪流满面地跪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好!”父亲脸颊的肌肉颤动着,冲门外喊了一声,“兰微,把你嫂子拉出去。”
兰微进到屋里来,先是对童世尧万般求情,但终究敌不过童世尧的愤怒。最终无奈,将金瑞卿劝到外面。
童世尧把戒尺握在手中。那个戒尺是父亲教育孩子的专用工具,父亲始终坚信棒下出孝子的这句名言。然而,那个半米来长的厚重的戒尺,姐姐都没有机会用到过,童小画却常常用到。
房间内。
一轮猛烈的教训开始了,父亲拿着戒尺狠狠抡在童小画的屁股上,后背上,腿上,可谓棍棍入肉。童小画咬着牙,昨天被王虎打的伤处还未痊愈,加上这一下,他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
母亲在屋外啜泣着,她自己也是很为难,她晓得儿子不打不成器,但是她看在心里就是很难受。
戒尺一下又一下狠狠地落在身上,童小画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童小画想——你打吧,最好今天打死我,如果打不死我,我还要跑,以后跑了,真的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父亲一边打一边骂着,火气越来越大,特别是童小画一声也不吭,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母亲终于听不下去,冲进屋里一把抱住了父亲,扭头让童小画回自己屋里去。
父亲大概是累了,他喘着粗气,胸膛一起一伏的。
父亲把戒尺丢在地上,发出“当啷”地一声响。却伸手指着童小画说:“你别走,今天我非要把你的腿打断!我打不动,我找人打你!”
母亲扭头冲童小画吼道:“你快走,回自己屋里去!”
童小画痴痴呆呆的,他真怕爸爸发疯会将自己打死,便扭头就跑开了,直接奔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反锁了起来。
走廊里传来父亲的吼声,还掺杂着母亲和兰微的声音,而且愈来愈近。
咚咚咚,咚咚咚。
木门都颤动起来。
“开开门,你开不开?躲在屋里算什么好汉!”
童小画装作没有听到父亲的喊声,他知道父亲不可能把门撞开。果然,不一会儿,父亲在吼了几声之后,童小画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回归了平常。只剩下了自己抽噎的声音。
童小画捋开袖子,发现自己的胳膊肿起一个个鸡蛋大小的包,用手一碰,疼的直咧嘴。突然,他感觉额头上黏黏的,用手一抹,头上竟然流血了。
童小画也不管,任由鲜血从额头上往下流,滴到鼻尖,滴到脸颊,滴到嘴边。他用舌头舔了舔,那味道甜甜的。
童小画爬到桌子旁,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啤酒,打开,随着咕噜咕噜的声响,一阵强烈刺鼻的小麦味冲了上来,他一口一口地喝,眼泪也一串一串的向下淌。
一连喝了三罐啤酒,童小画感到一阵晕眩席卷而来,整个人爬到床上,蜷缩起来。
“我到底算什么!”童小画自言自语着,擦干眼泪。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地走着。他歪着头,凝视着自己的身体,被父亲用戒尺打过的地方,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火辣辣的疼。
“咚!咚!咚!”
门外又传来重重的敲门声,父亲的声音在门外又响起:
“我警告你最后一次,马上给我把门打开!”
童小画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咚!咚!咚!”父亲又用力敲了几下。
“好,你不开是吧!那你就在里面呆着,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出来!”
门外响起铁链子哗哗的响声!童小画暗叫一声不好!父亲这是要把我锁在屋里!童小画很想逃出去,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办完呢!他的小说,明天的跑跑卡丁车比赛,还有肖依静和李素素——但是他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浑身又疼又酸,动都动不了。
外面又回归了平静。
童小画太累了,他爬在床上,哭一会儿,静一会儿,哭一会儿,静一会儿。
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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