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姹紫嫣红，艳溢香融。地处江南腹地的汶州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百花节，无论朱门绣户的大家闺秀，还是寒门布衣的小家碧玉，莫不打扮得花枝招展，或乘了马车，或徒步而行，涌向喧嚣热闹的洗玉湖。
百花节这日，整个汶州府颇具才名的年轻公子都来了洗玉湖上的聚贤阁赛诗，小姑娘们都门儿清，若能得了哪位世家公子的青眼成就一段佳话，往后必定是一路荣华，即便没能如愿，正大光明地一睹俊秀才子之风采本就是赏心乐事。大祁对女子的约束较为严苛，大户人家的姑娘平日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出门也要戴兜帽。只有百花节，姑娘们才能抛开碍事的兜帽，露出一张张娇羞俏丽的脸蛋儿。
位于汶州西郊七里坡的香满楼今日也宾客盈门，座无虚席。七里坡是三条官道的交界处，往东行七里就是汶州城，往北、往南分别是汶州府所辖的蔡新、沉水两县。这香满楼是七里坡唯一一家提供吃食和住宿的酒楼，平日生意虽也不错，但不会如今日这般火爆。酒楼的掌柜万德才眉开眼笑，忙不迭高声吩咐跑堂伙计好生迎客。
三个褐袍配横刀的青年男子、一个青布衫挎着木箱的中年男子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围坐在西北角的方桌前用午食，方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家常菜色。这五人来得颇早，彼时香满楼尚有不少空座，他们便选了靠内墙的角落里较为安静的位置。三个褐袍男子一看就是公门中人的打扮，万掌柜不敢怠慢，令伙计上前殷勤招呼。
将近正午之时，香满楼的客人渐多。三位头戴玉冠、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说说笑笑进了门，环顾四周，见空座位已不多，似有些不悦。其中一个着宝蓝色锦衣的公子昂着头，目光在堂内逡巡一番后走到西边靠窗的位置，斜着眼看了看坐在那位置上的两个年轻灰衣僧人，趾高气扬道：“这位置本公子要了，你们滚一边去。”
一个僧人气红了脸，“腾”地一下站起身就要和蓝衣公子理论，被另一个僧人阻止。另一个僧人对蓝衣公子行了个佛礼，念了声佛号，便强硬地拉着那愤愤不平的僧人挪到了左侧的空座上，跑堂伙计连连上前帮忙将二僧未吃完的阳春面搬过去，麻利地将靠窗的桌子收拾干净。
“算你们两个秃驴识相。”蓝衣公子“哼”了一声，一边说一边招呼道两个同伴前去就座。
酒楼西北角，目睹这一幕的小男孩拉了拉右侧褐袍男子的衣袖，问道：“阿立哥哥，那个嚣张的家伙是谁啊？”
未待褐袍男子回答，小男孩左侧的青衫中年男子便板着脸斥道：“食不言，寝不语，问东问西的作甚？”
“我就是有点儿好奇嘛。”小男孩小声嘀咕道，显见是被那中年男子骂惯了，不仅不怕，还敢回嘴。
“姜叔不必紧张，那人的身份不是什么秘密，怕是这里的人十之八九都识得。”褐袍男子温和地对青衫中年男子说，转过头耐心地回答小男孩的问题：“他姓杨名涵，是蔡新县知县杨宇的小儿子。那个穿枣红锦袍的，是蔡新县首富、古董商人卢有恒的长子卢韧，穿玉色绸衫的是蔡新县大户、恒昌米铺的老板廖永兴的独子廖云恺，加上杨涵的堂弟杨沐，四人在蔡新县横行霸道，人称‘蔡新四霸’。四人背景雄厚，无人敢惹，寻常百姓被欺负了也敢怒不敢言。”
小男孩偏过头仔细瞧了瞧那三人，撇了撇嘴道：“皮相倒是不错，用我新学的词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形容他们，再合适不过了！”
三个褐袍男子都笑着点头道：“可不是！阿妙真是聪明伶俐，会活学活用了。”
小男孩右侧的褐袍男子名叫李立，是沉水县府衙的捕头。另两个褐袍男子都是沉水县的捕快，高些的名叫陈飞，矮些的名叫余金厚。三人都是二十出头。青衫中年男子是沉水县的仵作，名叫姜淮，年过而立。小男孩是姜仵作的女儿，单名一个“妙”字，五月将满六岁。
正月里，沉水县发生了多起入户杀人劫财案，嫌犯在捕快的步步紧逼之下逃往蔡新县，且在蔡新县又犯了两起案子。三日前，李捕头带了两个捕快去蔡新县抓捕嫌犯，由于蔡新县的仵作因年事已高，已于年前辞了衙门仵作的职司，姜仵作也须与李捕头三人一同前往。姜妙从没去过蔡新县，得知父亲要去办差，也缠着要同去。姜仵作有意带姜妙四处行走增长见识，便答应了。女娃儿跟着公门中人办案并协助验尸于闺誉有碍，因而姜妙扮作了小男孩。
李捕头带着陈、余两个捕快顺利抓获了嫌犯，姜仵作父女俩通过验尸提供了重要线索，嫌犯认罪，被关押于蔡新县府衙的大牢里，待秋后行刑。办完了差事，一行人本应昨日便返回，不巧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赶路多有不便，因此，他们便在蔡新县多住了一晚，今日一早往沉水县走，到七里坡时快到正午了，众人也都略感疲惫，这才进了香满楼稍事休息顺带用午食。
李立、姜淮几个说话时，店里又来了新客，是两位约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各带一名丫鬟。一女着鹅黄苏绣流仙裙，臻首娥眉，神采飞扬；一女着浅紫蜀锦水波纹长裙，弱柳扶风，娇柔温婉。两个丫鬟都穿月白裙衫外罩玫红褙子，容貌秀丽。两位美貌少女都没戴兜帽，显然是准备去汶州参加百花节的。她们一进店，就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李立、陈飞、余金厚三个年轻男子也伸长了脖子看向少女一行。
正值午时过半，香满楼里已无空座，所幸东侧有一桌客人吃毕离席，空出了座位，跑堂伙计忙将少女一行迎过去。坐定后，黄衣少女拿了菜单点菜，紫衣少女拿帕子擦了擦桌面，又令丫鬟取清水冲洗碗筷。李立缓缓收回目光，见身侧的姜妙贼兮兮地对着自己笑，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姜妙大笑道：“阿立哥哥不必害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想了想，姜妙补充道：“两位漂亮姐姐好像与那三个‘霸’认识呢。”
“人小鬼大！”姜仵作说着，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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