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浆玉液

钱慧玲

“嫦娥，你可知错？”远坐于宝座之上的那人问道。声音夹带无比威严直击耳膜，令我大脑一阵疼痛。

我跪于大殿之上，挺直脊背，垂首道：“嫦娥知错。”

“哼！月光宝盒丢失，损失几百年的祥和之气，你一句知错，便能弥补么”宝座上的人更不悦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向我袭来，背被压得生疼。我俯首大拜，“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众仙家下跪。

“陛下息怒！月光宝盒遗落，祥和之气遗失，嫦娥仙子自然该罚。但仙子自升仙以来，一直为采集祥和之气奔波，为天庭谋福，为三界谋福。望陛下看在仙子日日奔波之苦上，从轻发落。”太白金星为我求情。

“望陛下开恩！”众仙家道。

良久，那人开口道：“今日，看在众卿家面子上，朕就从轻发落你。传朕旨意，，即日起嫦娥迁于广寒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广寒宫半步！”

“谢陛下！”我谢恩。

广寒宫内，寒气逼人。我倚着宫门，内心十分平静。

“啧，没想到你这广寒宫如此之破，也不见一个人影，仙子不寂寞吗？”我寻声而望，看到宫门前的桂树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再凝神一看，这不是前几天一起喝酒的吴刚么？

“我沦落至此，不也要感谢上仙的琼浆玉液么？”

“咦？你怎么归咎与我呢？明明是仙子不胜酒力醉酒继而丢失月光宝盒，怎么能怪小仙呢？”吴刚跳下树，缓缓走到我面前。棱角分明的脸庞波澜不惊。

“琼浆玉露，有幸喝过一次。上仙的琼浆玉液，却是格外的烈。不知上仙的琼浆玉液从何处得来，小仙今晚还想喝一次，不知有没有这个口福？”我盯着他的双眼说。

他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错愕，继而是羞 ，最后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玉帝赐的，仙子想要喝的话……”

“上仙战功累累，自然不会像小仙一般。哦，对了，还未向上仙道谢，多谢上次的酒，让小仙着实睡了一个好觉。还有，以上仙的身份实在不适合来这样的地方，小仙恭送上仙。”我拱手请他离开。

“你——”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又想起和他相识的情景。

和吴刚相遇是三天前，我奉玉帝之命下凡收集祥和之气。三天前是凡间的中秋节，是祥和之气最浓郁的时候。收集完祥和之气，我扣上月光宝盒，做着重复了千万次的动作，然后准备腾云返回天庭，吴刚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挡在我面前，笑眯眯的说：“仙子年年如此奔波，着实辛苦。待此次吴刚返回天庭，定向玉帝禀明仙子之劳苦……..”“多谢上仙厚爱，这都是小仙该做的，不需要向玉帝启禀。上仙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小仙办吗？”“呃？”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有些愣住了。“在下得了些琼浆玉液，今日也是人间团圆佳节，不知仙子肯不肯赏脸与在下小酌一杯？”

我有些意外，直直地看着他。他毫无惧色，坦荡地任我打量。片刻之后，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一个上仙，怎会畏惧我一个小仙？“那，小仙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哪里哪里，仙子请。”

不愧是琼浆玉液，果然味道好到极致。酒香如花香引人入胜，酒味醇厚绵长。自从升仙以来，除了收集祥和之气，喝酒便成了我最常做的一件事。

“仙子果然名不虚传，酒中仙哪。”吴刚端着酒杯戏谑我。我笑了笑，没接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起身告辞。可能是坐太久的缘故，倏地站起来我竟有些头晕。我不着痕迹地掩饰自己的不适，向吴刚告辞。吴刚自然又是客气挽留，我也是客气拒绝。酒，不能多喝。

走出小楼，头越发昏沉。自己的身体竟然变得这么差了，法力也确实不如从前了。是不是这样下去，就可以见到他了？正思考着，突然感觉有个软软的东西撞着了我。受到冲击，我往后倒，那软东西也往后倒。我迅速稳住自己，一把拉住往后倒的小东西，袖中的月光宝盒却顺势飞了出去。等我稳住自己后，才发现那软东西是个小孩。小孩子穿着得体，即使经历了刚刚的混乱却也很快平静下来，向我道谢。我好奇地打量这个孩子，他也毫不畏惧地任我打量。

“姑娘，你东西掉了。”一位姑娘拾起宝盒递给我。“多谢。”我双手接过宝盒，也没放过那孩子盯着宝盒阴沉的目光。我收好宝盒，转身离开。

头，越发地昏沉。看来今晚要在凡间留宿一晚了。

客栈房间里，我熟睡着。突然感觉有人翻着我袖子。我倏地睁开眼，一把摁住那只手。手的主人似乎没料到我会醒来，立马施法挣脱。我有些惊讶，竟然会法术？可是，几千年的神仙我也不是白做的，几招过后，我便将他制服。拉下他的面巾，露出一张稚嫩的脸，果然，是那个小孩。

我坐在床上，拿着宝盒问他，“为什么想要这个？你知道他它是什么吗？”“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是神仙。只是，我要他救命。”“救命？谁的命如此重要？让你敢于神仙做对？要知道你这一抢，得罪的……”“会是整个天庭。我说过，我需要他救命。”他的眼神坚毅，毫不退缩。我愣住了，这个眼神，何其相似？记得当时他也是这样，拿着弓箭准备出门。我苦苦乞求，甚至以死相逼，而他却说，“整个天下等着我去救，嫦娥，这是我的使命。”当时他的眼神，也是这般坚毅决绝。

“你叫什么？”我问他。“符羿。”他答道。即使经过千年，他还是摆脱不了玉帝的惩罚。符家世代精通占卜，为帝王巫师，可也世代短命。

我抹去月光宝盒的印记，双手递给他。他诧异地看着我，似乎不能理解。我笑着说：“这样，我也算是为天下苍生做了一件事。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占卜师的，对吗？”“那是自然！”他自豪的说，仿佛一个俾睨天下的帝王。“那，这个你拿去，拿去救命吧。”“那你………”“我没关系，我可是神仙。”我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可是……”“好了，我走了，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我不会忘记！”他虔诚地说。

我笑了，千百年来，我终于笑了。你看，我也为苍生做了一件事了。

广寒宫内，玉兔跑来告诉我说，吴刚不知何故被玉帝也罚来了广寒宫，让他守着宫门前那棵桂树。奇怪的是，他似乎一点都不怨恨玉帝，反而很高兴。

我没说话，笑着摸了摸玉兔光滑的兔毛。琼浆玉液，真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