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兄弟

（郑重声明:文章属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昨晚睡梦中突然梦见了哑巴兄弟，醒来后不知为什么一直再睡不着了，此刻哑巴兄弟的音容笑貌萦绕在脑海，儿时的点滴生活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哑巴兄弟是我儿时的玩伴，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耍，哑巴兄弟和我同岁，两人出生只相差几个月时间。哑巴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同一个村子又是同龄人，年轻的时候一起嫁到了我们村里。由于嫁在同一个村，姊妹两人走的比较近，相处关系也十分融洽，大人们经常在一起，两个孩子也就成了玩伴。小时候，母亲和哑巴母亲经常在一起串门拉家常，我和哑巴兄弟就常在一起玩，那时候虽然没有什么玩具，即使是玩泥巴也玩的特别开心。记得有一次大人们在大队集体做营生，我和哑巴兄弟两个人在一起玩耍，玩着玩着两个人开始点着火玩，不小心把大队的簸箕和箩筐给点着了。大火一下子着了起来，远处大人们看到火焰大喊救火，听到远处的喊声，我和哑巴兄弟撒腿就跑，躲到远处的莜麦垛子后藏了起来。大人们忙着救火，我们两人偷偷地从莜麦垛子缝隙里暗中观察，望着前面浓烟滚滚，躲在莜麦垛子后的我和哑巴兄弟提心吊胆，生怕人们追过来打骂。

小时候生活艰苦，有时候肚子很饿，可家中没有剩余的食物，哑巴兄弟和我经常偷偷溜到村大队榨油的窑洞里，乘榨油的人不注意时，偷偷往衣服兜里装一把榨完油的油渣子片，然后两个人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坐下来享受“美味”，吃完后肚子也就不再“咕咕”叫了。记得有一次两个人溜进榨油处让发现后，被一个身穿油黑油黑衣服的人，拿起地上的扫把吓唬着打，吓得我和哑巴兄弟拔腿就跑，从此再不敢进去偷拿油渣子片了。虽然不敢再去偷拿油渣片，但饿了的时候总会有办法，有时候我和哑巴兄弟会在生产队员喂牛的时候，从喂牛盆里偷偷拿几块捣碎了的油饼，虽然没有油渣子片那么好吃，但在饿的时候也是可以充饥的。榨油的渣子一般都是拿来喂生产队的耕牛，榨油处把油渣子用铁环一层一层堆起来，在重力的作用下，胡麻油就会在铁环的缝隙中流出来，流到下面接油的油桶里。油渣子经过长时间的挤压，就会压制成坚硬的油饼，喂牛的时候需要用锤子把油饼敲打成小块，是耕牛的上好饲料。那时候食物缺乏，村人们生活困难，榨油的油渣子片和油饼成了孩子们饥饿时的食物，我和哑巴兄弟也不例外，感觉那时候的油渣子片特好吃。油饼经过压制邦邦硬，记得有一次和哑巴兄弟偷吃油饼的时候，快掉的乳牙被硬邦邦的油饼磕了下去，血流不止，哑巴兄弟在一旁却笑的前仰后合。用来压制油的铁环，我和哑巴兄弟从榨油房每人偷拿了一个，用一根硬铁丝弯个沟滚铁环玩，两人经常滚铁环比赛，铁环成了儿时唯一的玩具。哑巴兄弟出生时并不哑，从小浓眉大眼特别可爱，村子里没几个孩子能比的上哑巴喜人。听母亲说，哑巴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一直不退，最后发展成脑膜炎后才失去了听力，导致不会说话了。那次病危险失去生命，是村里的一位赤脚医生为他保住了命。那时候村里医疗条件有限，唯一的医生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而且药物有限。村医为哑巴输液打针，虽然保住了生命，却因脑膜炎失去了听力，变成了哑巴。自从不会说话后，哑巴兄弟变得很自卑，和村子里能玩在一起的孩子很少，哑巴兄弟经常呆呆地躲在一边看别的孩子们玩，很少参与其中。我十分同情哑巴兄弟，有时候会拉着哑巴兄弟和别的孩子一起玩，但哑巴兄弟只是摆摆手，朝我笑笑，拒绝了我的好意。哑巴兄弟很喜欢和我单独玩，我也特别喜欢哑巴兄弟，哑巴兄弟虽然不会说话，但十分聪明伶俐，而且特别爱干净。由于从小和哑巴兄弟玩，哑巴兄弟虽不会说话，但哑巴兄弟的一个眼神或一个动作，我就能理解哑巴兄弟想要表达的意思，也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经常在一起玩，哑巴兄弟的眼神和动作是我们沟通的唯一方法。

到了上学的年龄，哑巴兄弟因为听力丧失，又不会说话，上学的事与哑巴兄弟无缘。那时候每到放学，经常看到哑巴兄弟站在远处投来羡慕的眼神。我放学后，依然和哑巴兄弟玩耍，那时候常背着书包，从书包中从取出课本让哑巴兄弟看，并用手指着课本中的图画为哑巴兄弟讲解，哑巴兄弟似乎能看懂的样子，指着书本中的图画用手比划。看着哑巴兄弟开心的样子，我心里也特别高兴，从哑巴兄弟的眼神中能看懂他渴望上学的心情，只可惜如不了哑巴兄弟的心愿，不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上学，成了哑巴兄弟一生的遗憾。放学后或礼拜天，哑巴兄弟依旧和我是玩伴，那时候已经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村里人们的生活相对好了点，孩子们饿肚子的时候也很少。同龄的孩子们都上了学，唯有哑巴兄弟不能上学，哑巴兄弟从小就开始帮家里干活，哑巴兄弟的父亲去世了，哥哥们结婚后都有了自己的家。哑巴兄弟从小就与母亲相依为命，家里的农活全都依靠哑巴兄弟去干。从小哑巴兄弟就学会了做各种农活，哑巴兄弟特别勤劳，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在村子里虽然并不富裕，但日子过得也很充实。哑巴兄弟特别爱干净，即使是穿着有补丁的衣服也很整洁，不像其他孩子那么邋遢。

随着年龄的增长，哑巴兄弟长的又高又帅，整整比我高出了一头。后来我到乡镇上了中学，与哑巴兄弟在一起的时候也越来越少，偶尔星期天回家，看到的也是哑巴兄弟忙碌的身影。有一次，正好碰到哑巴兄弟从井上挑着一担水迎面走来，我示意哑巴兄弟把水桶放下歇息歇息，哑巴兄弟半蹲着身体把水桶放到地上，从肩上拿下扁担又放到两只水桶沿上，对着我笑了笑，用手比划着他想对我说的一些事情。从哑巴的手语中，我明白了一些意思，有的时候他的手语我也是懂非懂，也只好点点头装作明白的意思。哑巴兄弟在激动或高兴的时候，双手比划的也特变快，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我知道这是哑巴兄弟对我最大的信任。哑巴兄弟的这些手语和表情，也只有在对家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哑巴兄弟能和我这样的交流，也是我和哑巴兄弟多年相处的情义所在。童年和哑巴兄弟一起玩耍，上了学也只能在放学后，才能和哑巴兄弟在一起玩。我坐在教室读书，而哑巴兄弟却只能在家中干农活。经过从小的磨砺，让哑巴兄弟变得更加吃苦耐劳，而且长得高大结实。由于哑巴不会说话的特殊，又和同龄人缺乏交流，随着年龄的增长，哑巴兄弟变得越来越内向，性格也变得孤僻，但勤劳善良的哑巴兄弟，在村里有个好名声，村人们对哑巴兄弟的孝顺和仁义都大加赞赏，说哑巴兄弟如果不聋不哑的话，长大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人。

十八岁那年，我参军到了部队。从此，与哑巴兄弟天各一方，很难再见到哑巴兄弟，哑巴兄弟的生活状态也知之甚少了。在部队三年后，我第一次回家探亲，在村街上再次见到了哑巴兄弟。三年未见，与哑巴兄弟久别重逢，第一眼看到哑巴兄弟，发现哑巴兄弟变得比以前更加黝黑，我想也许是经常在农田干活的原因吧。三年时间，哑巴兄弟长高了许多，快一米八的大个子，比我依旧高出一头多。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显得高大帅气。我给哑巴兄弟递过一支香烟，哑巴兄弟微笑着接过我递来的香烟，眼睛始终停留在我身上，并不时投来羡慕的眼神。哑巴兄弟一边抽烟，一边伸手在我穿军装的肩上轻轻抚摸，我身上黄蓝亮眼的军衔肩章，让哑巴兄弟羡慕不已。如果哑巴兄弟能当兵的话，我想一定是个好兵，穿上军装，哑巴兄弟会更高大帅气，我的连队里也没有比他更帅气的兵。

到了结婚的年龄，村里的同龄人大都结了婚，哑巴兄弟因为家里的条件和特殊原因，依然单身一人，与母亲相依为命，过着农村人简陋朴实的生活。我留部队后，很少回村，一年中回去一次，也是匆匆而别，与哑巴兄弟相见次数少之又少。在我当兵快十年的时候，再次回家探亲时却传来了哑巴兄弟不幸的消息，听到消息让我吃惊不已。“哑巴兄弟变成了杀人犯”，要不是母亲亲口对我说，我真不敢相信憨厚老实的哑巴兄弟会杀人，我想哑巴兄弟不是被逼的万般无奈，绝对不会去杀人。可事实已经发生，由不得我不信。

听村人们说，哑巴兄弟把村里的一个光棍给杀了。这个人经常欺负哑巴兄弟，哑巴地里种的庄稼，那个光棍经常偷割了喂自家的牛，哑巴兄弟发现了几次都忍让过去了。村里其他人家的庄稼也经常遭到那个光棍的糟蹋，但大家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敢怒不敢言，村人对他都恨之入骨。有一次，哑巴兄弟用小推车拉着铁桶去井上拉水，当哑巴兄弟拉着满铁桶水走到街上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那个光棍。游手好闲的他，从车后拉住哑巴兄弟车上的铁桶，对哑巴兄弟进行挑逗。哑巴兄弟拉着水桶往前走，他却在后边拉住不让走，反反复复好多次累的哑巴兄弟满头大汗，气的哑巴兄弟干着急没办法，而他却在一旁嘲笑哑巴兄弟，让哑巴兄弟很是难堪。第二次上井拉水的时候，哑巴兄弟怕再次遇到光棍，就多了个心眼，把家中的刀藏在了身上，哑巴拉着水桶走到大街上不想还是遇到了那个光棍。哑巴兄弟拉着水桶绕了个弯，想躲过光棍的纠缠，没想到他又跑过来调戏哑巴兄弟，比上一次有过而无不及。气的哑巴兄弟掏出藏在身上的刀，对着光棍的胸口连捅好几刀，光棍瞬间倒下了，身上的鲜血不住地往外流，吓得哑巴兄弟扔下刀子就往家跑。跑回家后，哑巴兄弟用手与母亲比比划划，母亲看着哑巴兄弟惊讶的目光和身上的血迹，不知所以然。哑巴兄弟知道自己惹了大祸，简单收拾了一下，慌忙跑出家门，从村东的小路上一路小跑，向东跑的无影无踪了。村长发现村里死了人，打110报了警。警察来到村里向村民们询问情况，村民们都说那个光棍该死，哑巴为村民除了一害。无论那个光棍有多坏，可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哑巴兄弟罪责难逃，我虽然同情那个光棍的死，可我更关心的是可伶的哑巴兄弟。

时至今日，我转业回到地方已经十多年了，哑巴兄弟是死是活至今杳无音讯。有一次，我在县城一个小饭店吃完饭，出了饭店后看到前面一个人的背影特像哑巴兄弟，我紧追上去拍了拍肩膀，那人回过头一看，我发现并非哑巴兄弟，只好向那人道歉，尴尬地说认错了人。

勤劳善良、帅气、苦命的哑巴兄弟，真心希望哑巴兄弟你还活着，在他乡衣食无忧，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