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到处都是行人留下的印记。
深浅不一的脚印前后交错，像是小儿随手的涂鸦，令人不觉厌恶。
熏人的香火味道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求缘的信徒络绎不绝。
威严的神像后面，一团小小的乳白色似是羞涩，又似是试探，时不时的探出头来。
抓着扫帚的少年凤目微微一撇，心中便以了然。
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见神像面前犹豫不决的女子左顾右盼，那少年上前一步，热心问道。
“姑娘可是来求缘？”
“不，不是，我在等人。”
说罢，那女子便一手掩面，匆匆旋身，以背对人。
见她轻纱遮面的样子，少年便知，这些许是贵人家未出阁的小姐，估计此次前来，便是同家人来寻姻缘的吧。
整整一日，这庙内都未曾断过人流，直到日冕落去，它才寂静下来。
与方才的门庭若市相比较，当下竟显得有些悲凉。
放下手中扫帚，少年双手后撑，双腿轻曲，坐于稻草之上。
“你还不出来？”
清爽似晨露，少年温润的嗓音令人不觉着魔。
只听窸窸窣窣的声音自神像一边传来，一只狸猫大小的白狐双耳耷在双颊旁，眼波流转，分外怜人。
“吱吱吱……吱……”
见它不进反退，不时缩头的模样，少年轻轻转头，目视顶棚，净白的手指伸进冒出点点毛边的衣襟。
不肖片刻，便掏出石子大小的糖果，扔到小狐的面前。
大胆的凑上前去嗅了嗅，小狐轻皱鼻尖，自喉咙里发出似是嫌弃的叫声。
“不喜欢？不是说狐狸都喜欢吃糖的么？”
也不管这糖已经在地上滚了一圈，那少年轻轻俯身上前，又将它重新收近了怀里。
“喂，你从哪里来的？”
目不转睛的盯着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小狐狸，那少年一字一顿，言语中尽是寂寥。
不知它是不是听懂了，只见它猛地窜到少年身边，地上的泥土因为它的动作而飞起，狼烟一般的打在后方。
“要是你没有家，就住在这里吧。”
犹豫的伸出手，见这小狐没有排斥的动作，少年这才将自己的手心放在了它的头顶。
“我叫顾锦轩，你……就叫小九吧。”
靓丽的眸子里透着丝丝水光，也不管小狐狸是不是喜欢，顾锦轩只是坐了一会儿，就又站起身来。
像是生怕他丢下自己似的，小九慌张的弓起身子，毛发尽数立起，做出跳跃的动作。
许是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息，背过身子的少年倏的回头，直觉眼前一黑，难闻的稻草和茅厕的味道袭进鼻腔，呛得少年嫌弃的将自己面前的那一团扔了出去。
“脏死了。”
……
“过来，我给你洗洗。”
听到少年放软的声音，小九欢快的嘶吼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了顾锦轩的身后。
“你知不知道，这可是给月老那个小老头洗身子的水，这下给你用了，他就没得洗了，小心晚上他过来找你。”
顾锦轩一边往小九的身上撩着水，一边愤愤不平的抱怨着。
自少时，自己就和师傅待在这里了。
说来他也是命大，在这渺无人烟的破庙里面居然活了下来。
此后，他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这庙里的一份子。
每日取着香火，倒也是活的自在。
不过他却深知，自己在这里待不久了，因为师傅曾经在西游的时候说过，自己襁褓之时，便被人放在了这庙门口，那时，自己身上除了一床被子，便是一纸婚约。
尽管自己都还没有见过那家的姑娘，但是他却是要许诺的，纵是无情，也不可负了人家。
不知不觉，顾锦轩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直到自己脸上溅到水迹，他这才回过神来。
一抬眼，便是小九迷惑的目光。
等到自己走后，希望这小狐能够帮自己守着这破庙，如此一来，他也不算是背弃师门。
“小九，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一定要好好守着这里，好不好？”
顾锦轩看着自己对面的小狐，一脸的深沉。
也不管它有没有听懂，顾锦轩又自言自语道。
“不过等到你化成人形，也该走了吧，到时候，这庙该怎么办呢？”
在这里待的多了，顾锦轩自然也见过不少孤魂野鬼，如此一来，他倒是没有多少惧怕。
只不过，他却是极其舍不得这庙。
“小老头，你今天就委屈一下吧。”
摇晃着酸涩的双腿，顾锦轩一只手拿着方才为小九净身的布料，一只手拄着地面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苦涩的勾起嘴角，顾锦轩便去准备今晚的吃食去了。
平时自己一个人，吃什么都是无关紧要，不过这次来了一个小客人，就算自己没有关系，他也不能亏待了小九。
呛人的烟雾在庙里萦绕，随之而来的，便是野味的香气。
小九眼神迷离，乖巧的窝在顾锦轩身边，知道自己身边的小狐狸一定饿了，顾锦轩也加快了添柴的速度。
不一会儿，熟肉的味道便传遍了整个寺庙。
趁着顾锦轩不注意，小九一下子就扑了上去，还不等自己接近那炭火上的野味，它就被周围的烟给熏的摇头晃脑。
等到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小九已经跑到远处，定定的朝着这里眺望。
方才那一下，怕是这小狐又将自己的戒心束了起来。
好在，这小狐虽性子急，但却是没有自己想象中哪样的淘气，见那野味还完好无损的架在木枝上，顾锦轩着实松了一口气。
想到小九饿到现在，顾锦轩也顾不得其它，忍着被还有余温的炭火灼烧的疼痛，用力的掰下了一小块熟肉，径自走到了小九面前。
“呐，吃吧。”
自己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就算偶尔会和寺庙里的来人闲聊几句，但是却从来都没有招待过人家。
现在自己身边凭空多出了一只小狐狸，他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便只能凭着感觉，一点点试探性的喂养着它。
这家禽啊，就像小孩子，只有你养好了，它才会知恩图报，你若是养不好，忘恩负义的事情，它也不见得不会做。
等着小九出来的同时，顾锦轩眼神里带着眷恋的看了一眼四周。
虽然这里不及那王朝贵府，但是他一个人倒也是乐得自在，若不是有那约定，他说什么都不会离开这里。
同那些挤破头颅想要中举的人相比，顾锦轩还是觉得这里更好些。
至少无忧无虑，日子苦是苦了点，但总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担心脑袋会不会搬家。
看着一点点试探着凑近自己的小九，顾锦轩费了好长的时间才阻止自己想要逗一逗它的欲望。
自己可是要留着这小狐狸看庙的，若是不打好关系，想必它也不会甘愿。
想到自己的目的，顾锦轩带着歉意望了自己面前的小狐一眼。
但是看它正吃的开心，顾锦轩原本的那一点愧疚也逐渐烟消云散。
“吃完了？还要不要？”
顾锦轩晃着被小九啃食的不成样子的骨头，温柔的俯下身去，轻声问道。
也不知小九是否会意，只见它怔怔的盯着顾锦轩，透明的瞳仁里映出男孩精致的面容，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射出一个人的脸庞，同时又放大了这张人脸。
无论是长处还是短处，都无可避免的被一一窥探。
“吱吱……吱吱。”
只见小九用力的拽着自己的衣角，向着那野味拖拽而去。
此时此刻，顾锦轩突然有些庆幸小九遇到的是自己而不是王权显贵，不然的话，它现在那还有如此肆意妄为的机会。
“好了好了，我拿给你就是了。”
自己第一次做荤食，没想到小九竟如此捧场，看着小狐狸埋头吃食，顾锦轩心里没来由的一暖。
这么多年，他又何尝不觉得寂寞，本来已经习惯的事情，在小九突然间出现之后，竟然显得有些悲凉。
不过一会儿，那木枝上的野味便已经消失殆尽，除了小九没有啃下去的肉丝，竟然再也找不到一丝肉的痕迹。
再看自己身边那因为吃饱喝足而懒懒入眠的小九，顾锦轩本来的愤怒顿时就变成了无奈。
罢了，不过就是不懂人情世故的牲畜，又何必强求它做到事事称人心意。
顾锦轩一直以来都是住在庙里的稻草上，现在小九来了，他但是多了一个可以相互慰籍取暖的。
“好了，你就住在这里吧。”
将本就不是特别厚重的稻草分成两份，看着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小狐狸，顾锦轩犹豫着将自己那从孩提之时就跟着他的被子放在了一边不是特别大的稻草堆上。
本来还在担心自己这样是不是怠慢了小九的时候，顾锦轩就见它欢快的跳了上去，趴下的同时，还不忘记回头冲着顾锦轩吼上一两声。
无奈的笑出声，没想到，这小狐狸还挺安于现状。
因为来了一个小家伙，顾锦轩说不出自己是兴奋还是忧虑，一直到三更，他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顾锦轩就闻到一阵香气，挺直的鼻尖微微翘起，直到确认自己不是在梦魇中，他这才翻身坐起。
朦胧中，顾锦轩似乎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名女子，三寸金莲踩在稻草上的声音络绎不绝的响起，光听声响，就知道这女子定是分外忙碌。
“这位姑娘，寺庙还没有开门呢。”
顾锦轩清楚的记得自己昨天明明将庙里的门给关好了，怎么可能会在突然之间出现一名女子呢。
听到声音，那女子轻轻转头，赤色瞳孔映入眼帘，顾锦轩身形一颤，总觉得这双眼睛好似在哪里见过。
“吱吱吱，吱吱。”
只见女子清启菱唇，发出的声音却是不同于常人，若是他人，定会轻叹，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主人竟是一名痴儿。
但在历经了昨日的事情之后，顾锦轩却是一目了然。
“小九？你是小九？如果你是，你就点一下头，好不好？”
顾锦轩缓缓坐起身，看着自己对面素衣罗裙的女子。
不出所料，那女子轻轻点头，目光澄澈，分明同昨日那小狐一样的神态。
顾锦轩记得师父未曾西游前说过，许多小妖会因为自身的修炼强弱而在特定的某个时间点化为原型，估计，小九便是这样了。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小九居然在化为人形之后也不会人语，这样一来，自己便又多了一桩差事。
“小九，我问你话，如果是，你就点头，如果不是，你就摇头，好不好？”
顾锦轩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轻声问道。
见小九点头，他这才有继续下去。
“这些东西，都是你找来的？”
果不其然，小九毫不犹豫的点着头。
像是自己的孩子长大了那般的欣慰，顾锦轩一脸的宠溺。
“真乖。”
走到女子身边，顾锦轩看着地上那野果，尽管这不是什么饕餮盛宴，但是对自己来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找吃的。
再看自己身边的小九，圆溜溜的眼珠不停的转动着，双腿叠加在一侧坐下，似是有些迫不及待。
“小九，吃吧。”
得到允许，小九仅仅是撇了顾锦轩一眼便拿起了地上还没有清洗的野果。
“小九……我教你说话，好不好。”
“呐，你不摇头，我就当你同意了。”
顾锦轩自言自语道，殊不知，在他心里，这只小狐，已经不仅仅是一只牲畜了。
顾锦轩定定的看着自己面前专心对付着野果的小九，心中莫名的生出一阵苦涩。
没想到不过两天的时间，自己就有些舍不得它了。
“小九，我要是走了，你该怎么办啊。”
轻抚着小九垂落在腰际的长发，顾锦轩紧蹙着眉头，明亮的眼眸在本就没有多大空间的眼圈里面来回转动。
兴许是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样，小九停下了正要送进自己嘴里得野果，鼓着双颊，定定的看着他。
“吃吧。”
眼看着就要到寺庙开门的时间了，但是顾锦轩却是一点都不着急，一直到自己面前的小狐吃光了手上的东西，他才缓缓起身。
看到庙门口聚集起来的人的时候，顾锦轩着实吓了一跳，明明以前都没有这么多的，没想到小狐来了，香火竟然好了起来。
“小九，过来帮我一下。”
顾锦轩一只手拿着扫帚，一只眼睛盯着今天进来的人。
忙乱之中，顾锦轩竟然又看到了昨天的那个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锦轩总有一种她是在找自己的感觉。
“吱吱吱，吱吱吱……”
就在顾锦轩愣神的时候，小九像是刻意算准了时辰似的走了过来。
拉扯着顾锦轩的同时，她还不忘记瞪那个女孩一眼。
“小九，不能这样无理。”
看到小九肆无忌惮的目光，顾锦轩有些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他冲着自己面前的女子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能如此。
看到顾锦轩严肃的目光，小九垂着眼皮，撅着嘴的样子就像是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好了，乖一点，啊。”
顾锦轩摸了摸小九的头发，将她带到了月老的身后。
小九茫然的看着顾锦轩在他那洗的发黄的衣襟里面翻来翻去。
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小九目不转睛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
当她的视线定格在顾锦轩弯曲着的手的时候，脸上的落寞显而易见。
“就那么喜欢吃啊，过来，你是个女孩，可要有一个女孩的样子，呐，这可是我花了很多钱买的，快，我给你戴上。”
相比之下，顾锦轩倒是兴奋许多，本就认生的小九见顾锦轩拿着手里的东西向自己走来，害怕的不停后退，直到听见顾锦轩说不过来就不许吃饭的时候，小九才乖乖的走了过去。
“看看，多好看。”
简单的将小九的头发竖起，顾锦轩便松开了自己抓着小九的双手。
因为自己是男儿身的原因，所以顾锦轩只能为小九竖着男人的发髻。
不过好在小九生的丽质，即便露出她全部的脸颊也没有什么大碍。
“好了好了，我们要关门了，各位请回吧，明日再来。”
想到自己要教小九认字，顾锦轩早早的便将庙里的人打发了出去。
一直到关上庙门的时候，顾锦轩都不知道有一个女孩在一直看着自己。
神神秘秘的将小九带到庙里相对来说干净的地方，顾锦轩挽起袖子，跃跃欲试的样子令小九有些恐惧。
毕竟是第一次当老师。顾锦轩难免不会紧张。
“来，小九，跟着我读，顾锦轩。”
因为没有纸和笔，所以顾锦轩只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地上。
看着顾锦轩认真的样子，就算小九心里千万个不愿意，她也只能按照男孩说的那样去做。
“顾……锦……轩。”
虽然这三个字说的磕磕绊绊，但是小九总算是能说话了。
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似的，顾锦轩高兴的蹦蹦跳跳。
小九见状，也跟着跳了起来。
“小九，你，你不用学这个的。”
顾锦轩难为情的将自己举到头顶上的手放了下来，看着小九继续道。
“小九，跟着我念，你，我。”
“你……我。”
不得不说，狐狸真的是无比聪明的生物，自己不过就是简单的引导她而已，她就学的有模有样，估计没有几天，小九就能够独当一面了，到时候，自己就算是离开，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整整一个下午，小九就已经学会了许多基本的对话，尽管她还说的磕磕绊绊。
短短一年的时间，小九便已经能够正常对话了。
但是即便如此，顾锦轩依旧会在午时将庙里的门关上，安静的在庙里教小九学字。
“小九，我今天有些事情，你自己出去玩好不好？”
顾锦轩心里想着事情，一时忘记了自己手上的力度，直到听见小九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痛，轩轩，痛。”
“对不起，小九，哪里痛，我看看。”
顾锦轩紧张的低下头，当自己绕到小九的面前的时候，却见到她甜甜的一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小九。”
顾锦轩无奈的看着自己面前调皮的小狐，说出口的话带着宠溺，甚至拉长着声调。
“小九，去玩。”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看着小九离去的背影，顾锦轩无奈一笑。
小九，你可知道，今天便是我与那未见过的妻子会面的日子。
想必在过些时辰，那人就应该来了。
到时候，我便要离去，今晚，怕是你我的最后一面了。
坐在稻草堆积的椅子上，顾锦轩不时的张望着门口。
“请问，顾锦轩在么？”
就在顾锦轩庆幸的以为对方毁约的时候，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推开了门。
“姑娘，请进。”
来人刚刚露出全身，顾锦轩便将她认了出来，那人，不就是之前总是在这里徘徊的人么。
“姑娘，你就是……”
顾锦轩欲言又止，他实在是不愿意说出那几个字。
“小女青莲，令尊定下的亲事，便是小女。”
看到面纱下的女孩，顾锦轩露出了不失礼仪的微笑，青莲，果然是人如其名，冰清玉洁，端庄大方。
“青莲，我，什么都没有，就连这庙，也是师父的，我的亲人，更是不知去向，如果你还是愿意和我……成亲的话，我明日便同你回去商议，你若不愿，也算是事出有因，锦轩定毫无怨言。”
顾锦轩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的底细，心里隐隐希望她能够因此而反悔。
“锦轩，青莲愿意同你吃苦。”
只是一句话，就将顾锦轩心中的希望在刹那之间毁灭。
如果是以前，顾锦轩定是没有任何顾虑，只是现在有了小九，他心里，实在是放不下。
“既然如此，那等我收拾一下东西，在去找你，可否？”
“好，那青莲便在家中等你。”
寒暄了一会儿，顾锦轩甚至都没有邀请青莲坐坐，便结束了谈话。
手里拿着青莲塞给自己的纸条，陆府那两个大字叫人难以忽略。
就在他准备收起来的时候，顾锦轩便撇到门口的一个人影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只是一眼，顾锦轩便认出了那人是谁。
“小九，去哪里玩了啊。”
“吃。”
直到小九抬起手臂，顾锦轩才发现她手里拎着一只烧鸡。
如果是以前，小九一定自己偷偷的吃掉，没想到接触的久了，她竟会给自己留一点吃食。
“小九，你……”
“吃。”
本来想和小九多说一会儿话的，但是顾锦轩见她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一个字，又低着头不肯看自己，他这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小九递过来的东西。
习惯性的将自己刚刚掰下来的鸡腿递给小九，顾锦轩却发现她定定的盯着自己看，眨了眨眼睛，他也毫不羞愧的看着她。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只要小九在自己身边，她就一定会盯着自己，所以他也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变得直接望回去。
只不过这一次是不同的，这一次的小九脸色红扑扑的，就像是染了脂粉一样。
“小九，你怎么……唔”
刚要说话，顾锦轩就感觉自己的双唇被两片温热封住，脑子像是被人抽空了一般，顾锦轩双手停在空中，不敢相信的看着小九无辜的望着自己的脸蛋。
手上的鸡肉因为掉落在地上而发出碰撞的声响，顾锦轩猛地反应过来，不顾自己手心的油渍，他抓着小九垂在两端的手臂，试图将她和自己分开。
顾锦轩用尽全身的力气，甚至就连自己的手心推的发麻，小九都纹丝不动的堵着自己。
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小九才肯放开顾锦轩的唇瓣。
事过之后，小九问心无愧的看着顾锦轩，一脸单纯。
“小九，你告诉我，你是跟谁学的？”
顾锦轩故作痕戾，眼神飘忽不定，另一只手则是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鸡腿，嘴上又不停的嘟囔着“真是的，都掉了。”
他刻意不看小九，希望借此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
“外面的……姐姐。”
小九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顾锦轩看着自己手上的鸡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既然已经回不到之前的样子，自己又何必强求。
双手一挥，他手里的东西便被丢到了一边。
看着一脸疑惑的小九，顾锦轩本来训斥的话语又被他咽了回去。
就算是错，也算是一个甜蜜的错吧，更何况，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也算是，给她留一个好印象吧。
“小九，我……”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一个人，好好看着庙，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回来的。”
“不走……我们，一起……庙”
已经一年的时间了，小九的表达能力还是和一开始学字的时候一样。
但是顾锦轩却是每次都能猜到她的想法。
“小九，我要成亲的，不能和你一起看着庙，你，你要是不愿意在这里，去别的地方，也没有关系的。”
顾锦轩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握拳，这一秒，他突然很想紧紧的将自己面前的小狐狸拥进怀里，狠狠的蹂躏一番。
“小九，看庙。”
低着头，顾锦轩看不见小九的表情，但是从她的话里，顾锦轩却听出了无尽的委屈。
“先睡吧。”
犹豫了片刻，顾锦轩终究是心软了。
比小九先一步站起身，顾锦轩看都不看身后落寞的小狐。
越安慰，就会越难过，越难过，就会越舍不得。
就算自己喜欢小九又能怎么样，人和妖，终究不能正果，有一个青莲这样的妻子，也算是此生无憾。
躺在干燥的稻草堆上，顾锦轩知道小九是生气了，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背对着自己。
轻轻的伸出手，却迟迟都不敢放下，直到听见小九安稳的喘息声，顾锦轩才放下了一颗心。
猛地将小九佣在怀里，顾锦轩压抑的哭了出来，怕吵到自己身边的人儿，他只能将脸紧紧的贴在小九的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顾锦轩平稳了情绪的时候，小九的身后已经湿了一片，渐渐的晕染了整个后脊。
第二天一大早，顾锦轩就起身离开了寺庙，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所以他只是轻轻的吻了一下小九的额头，便出门了。
不过就是成亲，自己以后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他还是那个顾锦轩，那个只属于小九一个人的顾锦轩。
陆府距离寺庙并不远，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顾锦轩就到了青莲的家。
坐在檀木制的椅子里，顾锦轩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庙里的小狐，甚至连自己岳父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老爷，方才有一个姑娘送来了一个纸条，说是给顾少爷的。”
听到这句话，顾锦轩条件反射的坐了起来，他接过那张褶皱的不成样子的纸条，一眼就看到了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小九，等你。”
险些落泪的顾锦轩看了一眼青莲，犹豫的张了张嘴，起身便跑了出去。
如果这张字条是方才送来的，那么小九一定走不远。
就在顾锦轩以为自己追不到的时候，他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那小小的一团。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回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那小人很明显的吓了一跳，再三确认之后，她才欣喜的笑了出来。
紧紧的拽着顾锦轩的衣角，小九的脸上难掩喜色。
“回。”
“小九，我……”
刚要答应她，顾锦轩就看到了自己青莲一步一步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小九，我要成亲了，和她，那个庙，送给你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顾锦轩甚至不敢看小九那单纯的目光。
“轩轩，成亲，小九，等你。”
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几个字，小九执拗的看着顾锦轩，匆匆瞥了一眼现在一旁的青莲，便转头就要离开。
“小九，你头发开了，过来，轩轩，给你扎上。”
站在一旁的青莲目瞪口呆的看着顾锦轩，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小九，这是最后一次，锦轩为你扎头发了。
顾锦轩看着乖巧的坐在地上的小九，手上的力道也逐渐放轻。
自从那天为小九扎了头发之后，顾锦轩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
很快，就到了他和青莲成亲的日子，顾锦轩看着一旁的喜服，心里想的却是小九穿上它的模样。
被人催促着换上了衣服，顾锦轩疲惫的完成了这一场他并不认同的喜事。
“诶，你们听说了没，昨天啊，那个月老庙突然间被雷电劈中了，奇怪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那里面的姑娘就不见了，却多了一具小狐狸的尸体。”
“诶，我也听说了，你说，是不是那姑娘升仙了。”
“听说啊，那小狐狸死的特别惨，整个身子都被劈开了。”
周围人的议论声尽数传到顾锦轩的耳朵里，他呆滞的愣在那里，双目无神。
直到听见有人招呼自己，他才像是回了魂一样疯狂的跑了出去。
“小九，小九，小九……”
嘴里不停的嘶吼着，顾锦轩从来都没有觉得如此的无力。
站在庙门口，他颤抖着双手，混着鼻涕和眼泪的脸上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苍白而无力。
推开门，他一眼就看到了倒在那里的小狐。
同他们嘴里所说的一样，那小狐浑身被劈开，干涸的血液染红了她的毛发，就像是被人刻意染上颜料的画纸，恬静而又诡异。
他记得师父说过，小妖是要渡劫的，一但过不去，便是死路一条。
但是他们若能躲在人类的身下，便可安然无恙。
可是那个时候，自己却在成亲。
甚至就连最后一刻，小九还带着自己送给她的那根头绳。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初见小九的那一天，他记得那时，他送了她一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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