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上，我能把他“唤醒”吗？
（成为学习者 鱼荷）
背景：今天（4.26）是期中考试的第一天，我被分配在八年级考场，上午第二场地理考试，考到一半的时候，我认真的转了一圈，看看学生做的试卷怎样，发现很多学生的答题卡上几乎白板，我心里有点难过。要知道，考场里有40位学生呢。有一个题是黄土高原的范围图，题目让填空：黄土高原在——以北。学生们很多空白着。可图中明明白白有“秦岭”二字啊！
我憋不住了，说：你们怎么都不看图呢？图中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答案了吗？为什么宁愿把卷子空白着，也不从图中认认真真的找答案呢？
其实，我知道，也许，学生们压根就不知道那个图就是黄土高原的范围图。我说：看到你们这样的状况，我心里很疼，很难过。
这让我想起禅修时的一个例子：孩子不做作业，为什么孩子自己不着急而妈妈着急呢？是啊，学生的试卷都空白着，学生不难过，我为什么难过呢？我为什么要疼呢？这些又不是我的学生啊！
下午第一场，是英语考试，没有多大一会儿1，后面已经有七八个孩子趴着睡着了，我走过去，轻轻地拍拍他们，并叫醒，悄悄的说，读一读，凭（语感）感觉蒙一个也行啊。
在孩子们心里：也许“分数”压根不算个啥？！
过程：
考试一半的时候，我突然想，和一个孩子聊聊学习吧。我寻找目标，第一排靠窗的学生。
他看似好一会儿不写了，于是，他成为我的目标。
我找个凳子移过去，在他的对面，隔着桌子。我趴在桌子上，尽可能的离他近一点，声音小一点，保证他听到，又不至于影响其他孩子。（哎，不要骂我监考不认真哦，我不是不受纪律的人，我晓得学生们掺不了假，何况，考场里还有一个监考老师。）
问：你试卷做完了吗？ 我声音很轻。
答：做完了。
问：确定吗？
答：确定。
问：你做完了了的话，咱们俩随意聊聊。好吗？
他似乎不太愿意，憋着嘴不说话，眼睛低垂，看着试卷。我说，其实，是帮助老师做个练习。这时，他的神情才有所松动，慢慢的抬起了头，微微张开了眼睑。
问：你确定你的试题都做完了，那你感觉一下，你觉得自己作对的题大约有多少？
我在纸上画0——10。学生眼睛向左侧看，看着我画图，思考了，憋了会，小声答：有两三分吧。
我听到这个答案，感觉不是心里想要的答案，我想他起码能做到三四分呢。于是，再次问了一遍。
考场上，我能把他“唤醒”吗？
问：你再感觉一下这份试卷，你保证自己能做对的题大约占了几分？
这次，他还是说有两三分。他说的时候，眼珠右上翻，很快就低垂下眼帘了。
他在回答这个的时候，给我一种感觉是，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有点小小的吃惊，于是，我想让他重新看清，看一次自己的现状。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在第三者的位置？审视“那个真实的自己”。（我心：有点喜悦。）
我的手，一边圈画，一边问。
问：你看啊，面对你这样的现状，你意识到，你有点……什么感受？
我用笔点着省略号。他头向左侧扭转，看着我画。
我问完。他，回过头去，微低头，不动，双手在面前的试卷上互相触碰在一起，扣指甲，眼睑低垂，突然右抬头一下，眼珠右上翻，又回头，左看一下，不说话，这个时间，有1分钟多的沉默不语。
我默默地看着他，不说话，等着。后来，我感觉到：他是不是不明白我问话的意思？于是我换了一个句式：
面对这样的现状，我意识到，我有点……
我说，这次你用第一人称，用这样的句式，来说一说。
这次他很快的说：这让我意识到，我有点……懒。
说懒的时候，眼帘低垂，我看得出，他不好意思了。（感谢孩子，真诚的回答，）
问：那你觉得什么是懒呢？我轻轻的问，声音里没有带任何情绪。
答：光想玩，不想学习。他双手，在面前的试卷上，互相抠扭着，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起了卷子，右上翻眼，表情不自然，说话弱弱的。
问：是什么让你光想着玩，不想学习呢？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答：学习无味没有玩着得劲（河南话，舒服的意思）。他的眼珠子依然是右上翻看一下，然后低垂眼帘，抠手。
问：那都玩了什么呢？
答：玩游戏，看电视，然后和同学乱着玩。
还有呢？没有了。他还是双手扣在一起。
问：那从上面这些你发现了什么呢？我希望再次让他回头看看自己。
他，再次低头，不动，好久就不动，眼珠子右上翻一下，低垂。
然后说：我发现了：只有勤奋学，才能学得好。
嗯嗯，说的真好！我语气一下子带着笑意，有温度。
问：那你刚才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好一会儿没说话，脑中出现什么了呢？
他眼睛右上翻看，右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皱眉头，微微的皱眉，
说：老师批评我上课玩。（是画面吗？他说是的。没有继续追问老师批评的画面。）
我：看着他，右手支在右脸，眼光柔和。心脏凹陷，揪巴，
问：接下来，我们说一个有趣的。你觉得你的学习，更像一种植物，还是像一种动物，还是像一种运动？
答：枯萎的植物。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低着头，眼神已经有点戚戚然了，感觉有点湿湿的东西在眼睫毛处闪。眼帘低垂着。他的声音小，似乎是嘟囔着出来的，于是我又问了一遍。他积极的回答我：枯萎的植物。（听到这个词，我心里有点难过，内心，揪巴，一个小孩，怎么是枯萎的植物？）
问：怎么是枯萎的植物呢？
答：枯燥无味没有活力。
说的是自己吗？他轻轻的点头。
问：那是哪一种植物呢？
这一次，他再次陷入了沉默，眼珠右上翻看一下，低垂眼睑，思考，然后说：仙人掌。
问：怎么是仙人掌呢？（我暗自思忖：刚刚是枯萎的植物，怎么突然又变成仙人掌了呢？）
答：仙人掌在沙漠里，只要拼命的吸收水分，）
问：回答非常棒。那么现在，你的脑袋里，有什么想法呢？
（其实，我想说的是，刚才你不说话的时候，脑袋里都发生什么了？）
答：后悔，难过。他眼里分明有点点泪光了，表情戚然，皱眉，不吭声，好久好久，有1分多钟。我感觉这一问，有点残忍。
嗯。
我，此时，看着他，不说话。我是轻轻的说的。
然后，跟了一句：我能感受到你现在的难过。
当时我有个内声音：我伸手触碰一下他的肩，但，又放弃了……
问：那么现在，你感觉一下，身体里哪个部位，有一股能量在涌动？
答：心跳的可快。说完再一次皱眉，不动，不动，不动。
问：如果用一个词语来代表刚从的情绪，会是哪个词语呢？”
他再次低垂眼帘，不动，眼球右上方看，双手在桌下垂着，皱眉。答：怨恨，恨自己没有好好学习。
这时，我感觉到他是认真说的。
问：你觉得发生哪些变化，你会感觉好一点？
他回答：分数提高一点。
这次他回答得很快，还是眼珠子右翻。
问：那么现在，你觉得这意味着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他眼珠右上看，说：我是一个对学习不用心的人，贪玩的人，
我说：两个都是缺点呀，那你的优点呢？
他想了一会儿，摇摇头，皱眉，说：没有优点。
说的时候，感觉他神情有些悲伤。
此时，他说没有优点，我心里有点堵，肚子凹陷下去，心揪巴，内声音：一个学生确认自己没有优点，是他不知道哪些属于优点？还是他心里的优点就只有“学习好”？别的都不是优点。是我们的教育传递了这样的信息吗？
我们的教育就是给了学生这样的信息：学习好你才是好的，学习不好，你什么都不是！这是单一的衡量标准给学生的负面信息：我是不好的，我是不好的。这个负面影响也许会跟他一辈子！影响他一辈子的！一辈子啊！看看班级里那些有点傻傻的人，不就是这种单一标准结的果子？这让我想起，我给我们班一个差生做时间线的时候，这个学生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到过去，他告诉我：老师，今年是最开心的一年，之前我从来没有高兴过
这再次惊醒了我：在我的课程中，我时时提醒自己，不能用这样单一的标准衡量学生，再差的学生，我都提醒自己要鼓励他们，包容他们，虽然艰难，虽然还会生气甚至暴跳如雷，但我忌讳说：你这个笨蛋！我宁可不要成绩，也要学生们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糟糕！
我对他情绪做了测量，（0——10）我刚把题念完，他就立刻答：有7分。
接着，我给他做了放松练习，大约有五六个回合，……再问情绪：变成3分了。
他在做这个放松练习的时候，坐的很端正。整个身体靠近了面前的桌子，头微微的抬了起来，之前一直轻低着头。做完放松练习，他说情绪已经变成3分，这个时间，我分明的感觉到，他的脸色亮多了，眉头不再那样皱着了。
我的语气，放轻松柔和了，语气，也开始明朗朗了。
问：如果，妈妈现在过来，他怎样向我介绍你呢？
他，眼珠右上方翻一下看，想了一想，轻笑了笑，说：不知道。（我内声音：好奇怪，妈妈平时就没有评价过他吗？）
问：那爸爸会怎么样向我介绍你呢？
他的眼珠依然又上翻看一下，然后，眼珠下看。
回答说：不好说话，上课多提问提问他。没了。
问：如果是班主任，他会怎么样向我介绍你呢？
他依旧是右上翻看一眼，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问：那你希望，班主任说你什么呢。
答：说我好话，说我优点，说我学习成绩好点。
想学习好吗？想。
那么现在，请写下和学习相关的一切问题！不许超过两分钟。
他说不知道。然后我再重复了一遍问题，我给他一张纸。他开始写了。
他写道：上课好好听讲，勤奋点儿，多向学习好的同学交流问题。还有呢，他说没有了。
我看到他写的字，清晰，表扬他：字写得真好。
后面又对他学习做了评价，他打分都低。
问他最想提高的学科是数学。正要继续寻根究底时，考试结束了。
我有点遗憾，又有点愧疚，时间有限，后续的支持没有给到足够的力量。
他似乎意犹未尽。
最后，我站起来，问他：今天有收获吗？他说有，那以后呢？
他说：好好学习！
匆匆那时，我觉得，他回答的好干脆！不经意间，于考场，若能“叫醒”一名学生，累，也值得。
这个偶然的“唤醒”，也许过不了多久，他还是回到原来的状态，因为支持是需要持续的。我没有时间再给它持续下去。但我相信这个孩子，在做差生的过程中会有那么一闪念，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学习了。
我最后想说的是，这样的学生很多很多，他们，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自己。
“看见自己”是个能力！是需要帮助唤醒的！
（其实，我们成年人也是看不见自己的。）
附：学生写的关于学习的问题，以及他对自己学习状态，考试理想状态，需要帮助的评价。
考场上，我能把他“唤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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