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读的小学在村委会大院西邻,是一个不大的由几排平房组成的小型建筑群。之所以说是群,主要是因为房间真不少,按每年级两个班来算,竟还有空房。不过,与建筑的慷慨大方不同,老师却并不多,多数是民办身份,而且都身兼数职,农民,老师,数学老师,地理老师,甚至音乐老师。
不过,尽管师生比很小的结果让人沮丧,但我们却拥有一位近乎专职的老师,还是音乐老师,这在乡村学校不仅稀奇,并且令人激动。音乐老师姓史,男,时年三四十岁模样, 擅长音乐却没有一副好嗓音,倘若史老师某顿饭吃盐多了,有时竟会发出单田芳老师嘶哑的声音。所以,我一开始就对史老师产生了研究的兴趣。
史老师他每天骑着一辆破旧黑色的二八自行车,很是勤恳的样子。史老师并不是音乐科班出身,但从小就爱音乐,懂乐谱,对乐器的理解有种非同一般感受。他教了我们不少歌曲,比如,妈妈的吻,让我们荡起双浆,我们的田野,……,这其中许多歌曲我现在还张口就来。
讲授音乐的过程中,史老师也会激动,比如当他陶醉在某段美妙的旋律中,有时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张开歌喉,这时候音乐竟有了可视的形体,在我们大家身边如温润的泉水流淌,在精神世界热气升腾的同时,现世间有温湿的感应,大家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而且打破这美好的宁静,是史老师的破嗓子力竭颓然倒地的一声惊雷。大家打个唿哨旋即又安静下来,听史老师讲述那过去的事情。
史老师每当此时,总会伴随一声叹息,说:我这嗓子原不是这样的,14岁那年换声(变声),遇上放“老间”(土语,指疟疾或打摆子),家里没钱,硬挺着,最后老间好了,嗓子破锣了,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史老师从小就喜爱音乐,家里穷供不起他学习艺术,他就自学成长,会很多乡村乐器。也就是他放老间、烧破嗓子的那年,他父母禁不住他多次含泪请求,终于咬紧牙口给他买了一把二胡。谁知不 久就遇上破嗓子这事,命如二胡声幽怨,心如死灰冰冷,感觉此生无望,家里很是放心不下,早早就托人说情,让他去村部小学当了一名代课老师。
史老师音乐知识和才能突出,但因为所学文化知识有限,在起初任教的好多年,基本就只专任音乐老师,有时候学校师资调配不过来时,他又偶而会担任品德课老师。
也因为史老师的存在,让我们这个软硬件都不是那么突出的乡村小学,在乡教办室举办的多年歌咏比赛中,总能名列前茅,成为一时现象。
史老师一生谨慎,也许是特殊年代经历使然,处事有些胶柱鼓瑟,这和他通透的音乐修养很不相符。比如,他从来不让我们接触流行歌曲,甚至提都不敢提。流行歌曲,那怕是比较主旋律的,在他眼里也是洪水猛曽。
不如,禁是禁不住,少年的一个特别的行事方式,就是大人不让做得的偏偏要做,颇有凡是敌人反对的就是我们赞同的,凡是敌人的敌人就我们的朋友的思维哲学。像失足青年迟志强的《铁窗泪》很多人都哼,台湾电视剧《包青天 》播出后,主题曲《新鸳鸯蝴蝶梦》 一时传唱。我们小学也不能幸免,大家基本都会哼什么“不应该的年代,可是又谁能懂得人世间的悲哀 ……”。
史老师只假装不知道,直到五年级快要毕业(我们当时小学五年级,中学三年级,算是八年义务教育,很多学生不甘心,因此留级复读,算是圆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梦),才在一次音乐课上,提到大家都哼唱一歌,还没说完,同学们异口同声的说:“(新)鸳鸯蝴蝶梦”。我们很是兴奋,以为毕业再即,史老师网开一面,竟要教大家唱流行歌曲。
不过,史老师当时提了一下,就又开始带领大家温习革命歌曲了。
我考上初中后,就很少回到曾经就读的小学。后听说史老师因为谨慎,不逾规,没有卷入后来的校长、教导主任公款吃喝疑云,没有受到连累。之前因为细心、老实的品性才当上总务主任(财务主任),这也成为他在校长、教导主任被免职后群龙无首情况下,脱颖而出的理由。据说史老师之后代理校长一两年之久, 后调到另一个学校担任没有代理两字的校长,从此完成从普通民办老师、公办老师、乡村教育家的职业晋升转变。
之后史老师多年不担任音乐老师了,只专任校长一角。 随着科班艺术老师加入乡村小学,史老师大概也没机会忍着破嗓子带领大家唱歌啦。
其实,到现在我还是挺怀念史老师的音乐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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