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苍蝇

早春的时候，老陈打电话说老张需要进口一单货。电话里信誓旦旦的说老张的企业很大，名下有四五家工厂，还有工贸公司，其中的核心业务在业内有一定的知名度。为了让我相信，老陈言之凿凿，说他掌控着老张企业的融资业务，老张对他十分依赖。接到老陈电话的时候，岛城春寒料峭，冷风习习。

那个时候，我和郑矬子的蜜月期还在延续。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拿到了一单自以为是非常不错的进口保税货物，心情愉快。郑矬子百般许诺，千方百计叫我相信他是如何的和别人不一样，答应的事情绝对会兑现。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很美好，就差跪下结拜了。

老张的业务进行的非常缓慢，据老陈说，是因为老张疑心重，朝三暮四。所以一直到了差不多年中的时候，这单进口业务才开始运作。

岛城的夏天来的比较晚，及至到来的时候，郑矬子和我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不和谐的苗头。原因是，我买的保税货物一路下跌，而郑矬子不允许亏损斩仓。于是，酷暑炎热中，我几乎每天都奔波在路上。那段时间，我差不多跑遍了省内所有大大小小的工厂。越跑越没有信心，市场不景气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整个行业有问题。大部分工厂都处于半开工状态，还有一部分停产歇业。因为，整个行业亏损太严重，干的越多赔的越多。眼见着无望，只能忍受着郑矬子每一天的咆哮和羞辱，心情极差。而这种情绪也影响到了太太，有一天临出发前我干完了所有的家务活，把厨房里的东西收拾的井井有条，没想到这一举动让太太产生了别的想法。直到我安然回到了家，她才长出一口气。也就那一天，我第一次产生了辞职的念头。

8月的岛城已经很热了，一天晚上，老陈约我去燕儿岛路吃烧烤。昏暗的灯光里，老陈反复说，你得学坏，像你这样良心太重，干不成大事。你得向我学习，学习设计。学习下套。你现在之所以这样累，这样痛苦，原因就在于你太好，太有道德感。其实，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和老陈，我们和老张的关系都是生意而已。生意就是生意，此外没有别的，痛苦源于你想不开，放不下。他赚不赚钱跟你有什么关系，尽人事，听天命。说这些话的时候，老陈的脑袋亮光光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狡黠。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一些事情，业内一家老牌公司卖出了大量的空单，到期无货可交，老板跑路。一夜之间，江南江北的朋友互相打听，都有谁被套了。

老张的保证金终于收到了，我担惊受怕的日子也从此开始。怕他们收到保证金挪做他用，怕他毁约跑路。郑矬子和我的裂隙开始显现，我的部门有人辞职了。

一定是压力太大，精神高度紧张造成的，我几乎每一天都得依靠酒精的作用才能睡得着觉。国庆节前夕，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请假回家休息。一个假期，八天吊瓶。凡是听说的朋友，都不约而同地惊叹，怎么每到假期，你都得打吊瓶。我知道，我是真的病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那几天躺在医院里，我每天都在反思自己哪里做的有问题。想来想去，觉得非常后悔当初被郑矬子的表面现象热情所迷惑，没有更多更细致的了解，以为郑矬子热情豪爽，仗义诚信。没有看到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什么，没有想到郑矬子翻脸会有多大的破坏力。觉得自己非常可笑，怎会那么轻易的相信他的许诺。这个时候，已经辞职的同事决定起诉郑矬子，因为郑矬子扣了他两个月工资。听到有人要起诉他的消息时，郑矬子一脸的不屑。

10月底的一天，客户突然找我，说老张工厂的人联系不上，答应的发票还没有开出来。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老陈的电话也打不通了。朋友说老陈去了美国，说老张的工厂出事了，具体什么事情他也说不明白，只是说老张进去了。煎熬中，终于等来了老陈的消息。原来，老张借了一笔民间资金，经手的财务主管因为收受贿赂，被老张开除了。那个财务主管一怒之下，告发老张非法集资。老张进去后，大量的民间债权人包围了工厂，导致工厂无法正常生产，陷入停顿。财务主管携款潜逃，不知所踪。

郑矬子接到了开庭通知，强逼我出庭作伪证。于是，一场公开的冲突已经不可避免。郑矬子的失态和暴怒让我意识到，这种没有底线没有廉耻没有良知的人，已经再无可能合作。

元旦后又一个让我吃惊不已的消息传来，老朋友阿南跑路了。阿南在业内知名度颇高，经过近十年的打拼，已经积累了不少的财富，他怎么会跑路？再三求证，电话始终是关机状态，这是从来没有的事，看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一次的饭局上，有人说阿南投资一家工厂，而那家工厂一直没有开工，早就资不抵债。阿南的钱收不回来，他欠别人的货款也无法归还，据说金额巨大。一想到当年和阿南一起在雁荡山里游玩的情景，恍若昨天。那时的阿南年轻阳光，笑容灿烂，事业风生水起。怎么会这样消失呢？到底是什么样的局面逼他踏上了逃亡之路呢？也许此一别便再无消息，再无重出江湖东山再起的机会了。每每念及，唏嘘不已。

从岛城回家的路上，我问老陈老张近况如何。老陈说，出不来了，估计得在里面呆上几年。大骂老张贪大求快，你知道不，什么叫走得太快扯着蛋，老张这样的就是。我说，快过年了，你不去看看他？我去？他连律师费都付不起了，我去干嘛？我和他就是生意而已，没有钱了，我看他干什么？老陈激动地说，傻逼，早听我的不止于此。我说，听说老张进去之前给老婆留话，叫她找你。老陈说，找我有什么用，都成负数了，我理他干嘛。

不是好朋友么，不是关系很铁么，不是很依赖你么，怎么一落难就变脸？果然是个坏人。

朋友说，郑矬子找他让他跟我说，叫我再回去。我笑了，怎么能这样？朋友说，说的也是，都这样了，怎么回的去？

朋友说，你以前工作过的公司老板跟我说你赔了他四千万，朋友说，妈妈的，也不看看是在跟谁说呢，我不知道内情么？我说你再见到他就告诉他，说我说的。你妈，你的智商能不能比我们家猫高点？我给你赚了多少钱，业内人士都一清二楚。我的前任走了你说他赔了你四千万，我走了你又这样说。你妈逼的你这样说么？话说，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你有这么多钱让我们赔么？啊呸！

2013年流年不顺，见到的苍蝇不少，吃苍蝇绝对是天底下最恶心的事情，没有之一。

岁末之际，希望来一场大雪，那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大雪，把这些苍蝇统统都给掩埋了，留一个洁白的大地叫人愉快，哪怕就埋上几天，也好。

2014.01.30 岁末年初，心情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