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凌初语嫁给廖智的第三天。
凌初语和廖智的恋爱谈了八年，从一见钟情到牵手相爱，最后两个人都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凌语初大学毕业后做了一名小学老师，廖智在一家游戏公司的工作也基本稳定。两个年轻人爱情有，事业有，很快就携手迈进了婚姻殿堂。别人眼里的坟墓与两个人而言，却是幸福的港湾。
但是谁又能想到呢？那天早上凌初语赖在被窝里，等廖智给她买早餐，可是她足足等了两个小时啊。即使廖智走路过去现在店里吃好，再给她打包也早该回家了。凌初语打他电话没人接，再打依然没人接。右眼皮迅速跳动几次，带动着凌初语的心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她慌忙从被窝里爬起来，跑到卫生间，牙刚刷了一半，就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廖智出车祸了！
“很严重！”打电话通知她的那人说。
凌初语的心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用力网上拽，堵住她的喉咙，她想哭想喊，最后却只剩下急促的喘气声。
从家到医院的那条路怎么那么漫长，昨天她和廖智闲逛甚至还经过了那里，不过也就一公里多吧！
可是蜗牛一般的出租车带着凌初语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那些曾经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可怕念头，它竟然是真的。廖智不是很严重，是特别严重，严重到没了呼吸和脉搏，严重到从病房移到了太平间。
洁白的一块布掩埋住廖智的身体，但凌初语觉得那不是廖智，早上他还笑着叫她宝贝，并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他说他去给她买早餐，而且还要给她买一辈子呢。
他嘴里的一辈子怎么可能就这么短呢。
短到凌初语还无法完成一次呼吸。
她慢慢挪动着脚步，被揭开的白布下面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闭着眼睛，右脸上有一道深深的血印子，面色青黄。
那是廖智啊！她最爱的人，她的丈夫。
总以为未来还很长，却原来凌初语和廖智的夫妻缘分不过短短三天。
02
廖智被葬在南山的墓地，那里静谧幽深，仿佛是另个一世界，可那不就是另一个世界吗？
凌初语送走廖智，在他们的新房里不吃不喝待了三天。没有人去打扰她，所有人都知道必须给凌初语一些时间，让突然砸在她心头的痛得以缓解。
可是没人知道，有些痛是会发酵的，从骨头到肉体，从头发丝到脚趾，每一寸皮肤，每一颗细胞都融进了痛，那种痛先是包围随即侵蚀，最后抽去人身体里的触感，反倒觉不出痛，而是麻木，无无知觉，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生是死，身在何处，在做些什么或者应该去做什么。
程昱决定去敲凌初语的门，好大一会儿他才看到了一张熟悉又憔悴木然的脸。凌初语身上还是三天前的衣服，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送别的廖智。衣服皱皱巴巴地包裹着凌初语，她的头发凌乱干枯，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却明显地塌陷了。眼睛里没有悲伤，也没有绝望，什么都没有，就好像突然暗下来的天，无光。
她甚至都没有和程昱说一句话，继续回到卧室的床上，直直地躺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就那么一瞬间，程昱觉得他眼前的一切突然静止了。
这是一幅安静得让人觉得害怕和心疼的画面。
程昱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可他忍住了，他觉得该哭的人不是他。
他跑去客厅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一个提着医药箱的人也进了凌初语的家。程昱嘱咐他几句，自己先去卧室跟凌初语打了声招呼，他说他请了医生，给她做个检查，很抱歉没有提前通知她，但他实在太担心她了。
凌初语没有说话，没有动。
程昱扭头让医生进来，他站在一旁，看医生先是半蹲在床边拉过凌初语一只胳膊，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停了一会儿又轻轻帮她塞回到被子下面。显然这一切刚开始，他又转到床的另一侧，用同样的方法给凌初语的另一只手号脉，最后甚至动用了他药箱里的听诊器。
医生整个过程都微微低着头，程昱看不到他的表情，而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他完成所有他觉得该有的检查才合上药箱提起来往客厅走。
程昱看了一眼凌初语也跟了出去，并带上了卧室的门。
03
凌初语惊醒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听觉这么灵敏，尽管卧室和客厅之间隔着一道门，尽管医生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而程昱也极为镇定地没有大声喊出来。
可凌初语还是听到了，医生告诉程昱说，她怀孕了，差不多得有两个月了。
凌初语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奔到门口用力拉开并扑向了医生。她眼睛里蓄满了疼痛和震惊，那是程昱从未见过也不敢想象的情感，它们同时胁迫着凌初语击打着他。
程昱用了从后面拽住了凌初语的胳膊，她的胳膊那么纤细，仿佛无骨般瘦弱，又像是全是骨头般生硬。
她焦急而又沉重地问医生：“是真的吗？你说我怀孕了。”
医生看一眼凌初语，努力压制着一些翻滚上来的情绪，深深地点了点头，说：“是的。”
后面他又说凌初语现在身体条件并不好，她贫血，她心律不齐等等等等，但是那些和凌初语有什么关系呢。
她甚至在看着廖智下葬的那一瞬间想过死，这身体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是后来她傻了，木了，忘记了应该怎样去找到她的廖智并跟他一道走。
她以为她醒过来之后还是要义无反顾追随他的。
可是她肚子里却有了孩子，是她和廖智的。
就好像冥冥之中，上天告诉她，她和廖智的夫妻缘分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因为他们有了共同的孩子，那个纠缠着两个人血脉的生命。
她必须留下他。
“帮我调养身体！”凌初语眼里射出一道光，医生被这种似乎见过又似乎不大一样的母性之光震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说：“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程昱看着半个小时以前还是两个陌生人的医生和凌初语，他们用他无法理解的眼神交汇着，就好像他们不多说什么，都能彼此理解心意一般。这让程昱有些诧异，也有些欣慰。
这说明他把医生叫来是对的，也说明了凌初语回来了。
是的，这个他从小就喜欢，并一直爱了很多年的姑娘，她的心活过来了。
04
程昱想要的有了，不想要的也有了。
他只是希望凌初语不要沉湎在失去廖智的痛苦中，她需要正常生活，重新面对这个世界，往后不管她遇到什么事儿，他都会陪她帮她和她一起面对。
可他从未想过，凌初语会因为这件事把自己拔出来，依然还是和廖智有关的。
怀孕？孩子？
多么可笑？
程昱和医生走出凌初语的家，他就听到了屋里传出凌初语一声哀嚎，随着又是似哭还笑的声音，甚至伴随着自言自语。
他听到凌初语说：“对！我得吃饭，我要去吃饭。”
程昱听到这句话笑了，笑着笑着有些想哭。
从小到大，这句话凌初语说了很多次。考砸了被骂哭之后，比赛输了被嘲笑之后，更多的是后来和廖智谈恋爱，俩人吵完架生一阵子气之后。
说完这句话，就表示她开始用自己的力量对抗那些影响了她的负面情绪或事情。
她总是能行，一直能行。
她就是这么个人，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一如程昱对她的喜欢一般持之以恒。
程昱很开心凌初语的振作，可是他又好怕，她仍然不需要他。
他开车把医生送了回去，并告诉他不管凌初语有什么需要，都要满足他，养好她的身体，护好她肚子里的孩子。
医生轻笑一声，跟他说：“放心吧，程总，你安排的事情我一定做好。我知道凌小姐对你的重要性。”
程昱苦笑一声，对他摆了摆手。
05
和凌初语认识的时间真的挺长的，那时候程昱4岁，凌初语3岁。
幼儿园的班级里有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叫凌语初，两只圆溜溜明亮亮的眼睛，总是穿着粉色衣服，她是园里一个老师的女儿，不知道是因为她妈妈的缘故还是她自己本身比较可爱，所有的老师都喜欢她。
但所有的老师都不喜欢程昱。
他从小就调皮，午餐绝对不好好吃，不是故意把汤洒了就是把吃进嘴里的饭菜再吐出来。午睡的时候自己不睡还要捣乱其他小朋友。
老师十分生气的说，如果他再不听话，就喊家长。小小的程昱才不怕呢，他气哼哼地盯着老师，说：“喊就喊。”
其实没人知道，程昱多么希望老师喊家长啊，他有很久都没见过爸爸妈妈了。快一年了，他一直跟着奶奶生活。她告诉他，他爸爸妈妈去了外地工作，挣钱给他买衣服买玩具，让他读幼儿园。
程昱不喜欢新衣服，连玩具有时候也觉得不好玩，至于幼儿园他就更不稀罕了，他才不想读呢，他想爸爸妈妈回家，陪他吃饭陪他睡觉陪他去动物园。
他在家里对奶奶也发过脾气，说他不喜欢跟她在一起，他要跟爸爸妈妈生活。有一次奶奶被他惹急了，说：“谁愿意带你啊，这么小就淘成这样，你爸妈生了你不负责，把你扔给我，我难道也不养吗，我倒是希望我有他们那么狠心呢。”说着说着，奶奶竟然哭了。
程昱不懂奶奶为什么会哭，但他知道奶奶一定是伤心了，而且跟自己有关。
那天，老师最终也没叫程昱的家长，也或许她给奶奶打了电话，但她因为腿疼来不了。老师走后，程昱反而安静了，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努力地想爸爸妈妈，不知为何，那一天，爸爸妈妈在他脑子里的印象竟然模糊起来。
正当他迷迷糊糊准备入睡的时候，却被一双小手晃醒了，她看他睁开眼睛，捂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小月牙。然后她把嘴巴凑到程昱耳朵上，小声说：“哥哥，哥哥，我们俩出去玩吧！我不想睡午觉。”
两个小人手拉着手轻轻往外走，凌初语带着程昱躲开了老师的眼睛，跑到那间装了很多玩具的房子里。
凌语初熟练地从一块布帘后面拿出几个玩具，粉色的布娃娃，粉色的风车还有粉色的铲子。连同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凌语初，程昱觉得好玩极了。
他也在那堆玩具里找了一辆汽车，一台微型游戏机，那是他早就想玩，但却没人陪他玩的玩具。
凌语初像个小大人一样问程昱：“哥哥，我3岁，你几岁呀？”
“4岁！”程昱低着头说，接着他又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奶奶说明天就5岁了。”
“啊！是真的呀？我也是今天生日，我爸爸说他会给我买大蛋糕还有漂亮的礼物呢。你爸爸妈妈给你买礼物吗？”凌语初眨巴着眼睛问。
“不知道。”程昱有些委屈，但语气里都是倔强。
“好吧！不过你能跟我一起过生日吗？”凌语初就像个小麻雀一样，一直在说话。
“我得回家找奶奶。”程昱使劲给拧了一下小汽车的发条，它开始围着两个人转圈，还响着音乐，一圈又一圈，凌语初咯咯地笑个不停。
那天之后，凌语初又带程昱偷偷跑出去过好几次，有几次还被老师发现了，因为有凌语初在，老师并没有真的发脾气，而是让两个人以后听话睡午觉，这样才能长得快。
大概是因为这句话，程昱再也不跟凌语初午睡时间跑出去，他要快快长大，去找他的爸爸妈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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