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两张随手的照片通过微信发到了通喜的手机上,通喜拖着疲惫的身子,努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点开照片,映入眼帘的是一桌丰盛的韩料,搭配得当,色彩丰富,容器考究,主人公手持烧酒,自斟自饮。通喜看了一下时间,已是上午十点多,感慨了一句“狗日的惬意”。这时,微信的那边来消息了,“这两天辛苦了”。“彼此彼此”,通喜回道,颇有情绪又不便发作。“话说回来了,你这开张吃半年,辛苦两天也不算什么”,没两句正儿八经的问候,挑衅便来了。通喜没好气地说道:“啧啧啧,我倒是想过您这神仙般的日子,上午十点多,当不当正不正,抛开俗事与俗人,找一个环境不错的小馆子,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多惬意啊…不对啊,这个点人家韩料就给你开门?莫不是自己家的买卖吧。”那边也不恼,回道:“绿色庄园的老板娘是我的老相识,想清静清静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儿。”“哎呀我去,合着自斟自饮还不算,还能顺带脚地调戏一把老板娘,没地方说理去了。”通喜回完,忍不住再腹诽一句“狗日的惬意”。一场大型活动过后,朋友之间的相互问候。
这个时候的老姜和通喜的友情正处于一种迷之平衡,是一种怎样的平衡呢,就是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时候还想招惹一下你,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你知道在这可有可无的时候我的心里想着你,独属于我的安静时刻也分享给你,而你呢,一个字“懂”,足矣。
像是一杯酒,不醇厚,不寡淡,喝进去的是舒心与绵长,喝出来的是简单与纯粹。真心相交的人总会遇到这个阶段,但也确实可遇不可求。这种顺水推舟,水到渠成的感觉倒大可不必专心经营,一经营便有了痕迹,有了痕迹对方就会有所顾忌,然后就是猜啊猜,想啊想,往前走一走,往后退一退,刻意为之的结果就成了新妇和面,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便会累得慌。
老姜之所以跟通喜臭味相投还得感谢老崔。这就说来话长了。
通喜的“又一策信息咨询公司”说的通俗点就是一个筐,啥事都能往里装,现在是窗户棱子吹喇叭——名声在外了,正值事业上升期,业务庞杂,但奈何自己是野路子出身,团队又太年轻,水平不够精深,装着装着发现事情并没有按照自己预设的轨道发展,俨然有成为“白手套”的趋势,顿时不寒而栗,毛骨悚然。这也不要怪通喜小题大做,确实是强大如柯里昂教父为了打破社团发展的瓶颈尚且需要一个合法化的背书,通喜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农二代,又有几个胆子在社会主义法治社会中兴风作浪。
术业有专攻,现在已经到了通喜必须物色一个律师团队的时刻,为的就是将以往解决问题的野路子拽回正轨,当然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好钢用在刀刃上,真到了特事特办的时候再烦人也能凸显出被烦之人的尊贵,省得让人有一种自己是烂大街白菜的错觉。大喜把自己公司的“首席风控官”推荐给了通喜,这个“首席风控官”虽然是个兼职的,但却深得大喜信任,这么说吧,除了“包皮环切术”是通喜陪大喜干的,其他擦屁股的活儿都是他帮大喜干的。在大喜的心目中,应该地位仅次于通喜。这是通喜给自己留有颜面的揣测。这个人就是老姜。
一朝天子一朝臣,去什么庙拜什么菩萨,老姜这点分寸掌握的刚刚好,明白牵绳搭线只不过是个引子,菩萨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这么干既照顾了各方的面子,又能显现出自己的里子。这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人情世故拿捏到了好处,那就办事上见真章吧。通喜倒也没有刻意的为难他,就找了一个要账的活儿交给了老姜。要账先寻人,老姜接过材料大体一翻,撂下一句话“三天后,我带你寻人去”。干脆利落,少了交浅言多的尴尬。
三天后,老姜驱车接上通喜就往郊区出发,老姜只是说今天就能见上人,通喜也知趣,不去打听消息来源。这一路之上,俩人聊着给大喜擦屁股的趣闻,倒也没有冷场,只是通喜注意到这老姜开着车时不时地得挪动一下屁股,挪动屁股的同时吧,又会面露难色。通喜实在好奇,就打趣道:“姜大状,管天管地,管不到老子拉屎放屁,该放就放,别有顾忌。”老姜也没藏着掖着,回道:“还真不是一股烟的事儿,我估么着这次是内痔外痔混合痔,全赶上块儿了,跟你老弟刚接触上,我怕手底下人给干走鸡了,还是亲力亲为的好,你老弟多担待吧。”“好么,你早说,我开不得了嘛。”通喜同情道,“这就到了,回城交给老弟你。”看来真是扛不住了,老姜算是吐口了。
纯粹是为了转移老姜的注意力,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聊着聊着就到了地界,一片露天西瓜地,地头上有一截集装箱改造的临时住房。老姜说:“我昨天带人过来探了探,这哥们儿全家老少这半年吃喝拉撒都在这,你跟我进去看看情况再说吧。”这是话里有话啊,通喜跟着老姜就进了集装箱,里面的居住条件糟糕透顶,不到二十平方的集装箱里住了一家四口,其中老爹卧病在床,老娘既要烧火做饭,又要照顾老头儿,还得照看不满六岁的小孙子,正主周担财一心扑在西瓜地,奢望着咸鱼翻身,名字起得倒不错,财是一点没担住。老实人命也苦,本来开着小面包干着货拉拉的小买卖也能过得去,一次拉货的时候倒霉催的碰上了“鬼探头”,在停站的公交车前面冲出来个老大娘,直接被加速行驶的周担财撞飞了,这大娘七十多岁,倒也坚挺,开颅三次竟然保住了一条命,交警队给周担财定的次责,但再次的责任也扛不住三次大手术,结果保险赔完之后借了高利贷堵上了十万元的窟窿,驴打滚,滚雪球,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媳妇一看不好,撇下孩子直接音讯全无。周担财隐姓埋名地在郊区包了一块地,重操起了老本行。
想着种地赚钱那也真是敢想敢干,像这样的好年头,自然也躲不过叶圣陶先生“多收了三五斗”的命运,瓜贱伤农不好卖,这么下去来年换个地方躲债是跑不了的。
聊曹操曹操到,老姜正在跟通喜介绍周担财家的情况,周担财从外面进来了。老姜个子高挑也显眼,周担财一看老姜忙说:“姜老板,您过来了,这屋子里没法待,走,咱们外面先吃瓜。”通喜不明所以,跟着老姜走出集装箱,仨人一人一个马扎,围坐在门口的泡沫箱子上啃起了西瓜,话没说两句,瓜没吃两块,两辆轻卡、四辆小轿车开了过来,停车后都过来跟老姜报道,老姜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屁股从马扎上挪开,起身说道:“今天算是咱们所的采摘团建啊,装满两车,吃不了送亲戚,送客户,都算我的。”这帮城里来的小年轻倒也是真的吃过猪肉,但没见过猪跑,一听摘西瓜倒来了兴趣,跟着周担财就齐上阵了。大概过了仨小时,两辆轻卡装的满满当当,众人也是累的够呛,从车上拿出了露营的家伙什,也在地头上啃起了西瓜。老姜喊过来周担财,说道:“老周啊,感谢款待,正事儿干差不多了,西瓜的斤两咱放在一边,我先跟你聊点别的。我也不瞒你,摘瓜的时候你估计也听出来了,这帮摘瓜的都是律师,就好比是鬼子进村了,今天是一群要账的上门儿了,白纸黑字,你也跑不了。”周担财一听这话,一阵懵逼,估计琢磨着这两车西瓜算是交了利息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头上,无力挣扎了。这时候老姜话锋一转,“咱这么着,一会儿咱俩立个字据,外面的账甭管多少,我给你平了,但有个条件,你包的这块地未来三年种什么听我的,收的东西甭管是啥,我分走一半,行不行的我今天要个准话。”周担财一听这话立马支棱起来了,这笔账算都不用算,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通喜也算整明白了,老姜这是给他整了一出“一石三鸟”啊,只不过顺带脚给通喜往沟里带了一把。
摆明了阳谋嘛,该我老姜办的事儿我漂漂亮亮办完了,多少钱你说个数,我如数给你,你跟债主也有了交代。但这个数呢,你老弟就得琢磨一下了,我仗义疏财,济困扶贫了,你老弟好意思跟我要这个利息,不要怎么着呢,你老弟的客户得自己摆平啊,摆不平你也得自己担了。你老弟摆不平又不愿意担也行,我担了,担完之后我就自嘲一句“仗义多是屠狗辈”而已。你这一琢磨啊,这哪是自嘲啊,这不是摆明了是骂你为富不仁,猪狗不如嘛。想明白这个关节,通喜倒也欢喜,欢喜什么呢,老姜这人办事儿靠谱又有人情味儿。事儿是这么个事儿,虽然你办事我欢喜,但是你坑我我也得还你啊,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于是乎就找了个背人的地儿,给老崔打了一个电话:“崔大夫啊,我这有个老兄,屁股上估么着得剌两刀,一会儿过去找您,您给安排一下子啊。”就这样,老姜趴在后座,在对前路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通喜开车送进了某医院肛肠科医生宿舍。
为什么是肛肠科医生宿舍,暂且不表,咱们先说一下老崔。
德云社有个段子是“爸爸的快乐你想象不到”,跟老崔交往,你不光能想象到,还能体会到,听着不像好话,但的确是好话。
通喜认识老崔,走的是老崔夫人路线,属于所有路线中最硬的路线,直接找老崔本人估计都没有这条路线硬。事情是这样的,就在通喜刚入职的时候,岳父大人一病不起,病症名曰门静脉血栓,地方医院只闻其名不见其踪。就在全家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通喜的直属领导伸出援手,这人就是老崔的夫人。动车进津当日,老崔在供职的三甲医院就给安排了床位,所有检查走的都是“绿色通道”,毫无波折,异常顺利,不可思议。直到夜间探视结束,通喜跟老崔一起出门的时候,才意识到,医院的这一条“绿色通道”的由来——老崔的好人缘,就在老崔刚出病房门,迎面来的小护士笑脸盈盈,问候道:“呦,崔主刀齐活了,慢走您了。”老崔假装没好气地说:“小丫头片子,没大没小的,小范可在我手底下,搞对象得先过我这关。”然后一本正经说道:“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五床啊,我们家亲戚,多给关照关照啊。”小护士一看病人家属在场,也没有过分跳脱,毕恭毕敬的来了一句:“得令。”五床正是当天刚办理入院的通喜岳父。这是前话,后话是岳父大人说的,“来这之前啊,在省里大医院托关系找了一个大夫,人家大夫也算尽心,就是啊,这孩子读书读傻了,跟谁都不来往,本来医生护士一句话的事儿,低着头悄么声地给我暗指找这个找那个,一家子折腾了一整天,连院都没住上。”总而言之一句话,比起老崔见缝插针似的呵护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检查全完事儿,手术方案定下来,老崔没有亲自上手,直接找的科室大主任给手术,岳父大人跟通喜商量:“人家给咱安排这么好,咱们是不是给人意思意思。”通喜觉得有道理,就找到老崔夫人,老崔夫人明确坚辞给老崔的“意思意思”,至于给主刀大夫的“意思意思”让通喜回去等消息,手术前夕,消息来了,“你要是非要意思意思,倒是可以意思意思”,于是通喜就包了个“意思意思”让老崔转交,等到手术完事,老崔找到通喜,把这个“意思意思”还了回来,通喜问老崔,这“意思意思”怎么还还回来了,老崔说,我一起进的手术室,最后看情况不是很严重,做的微创,所以这“意思意思”就没有必要了。岳父大人给老崔的评语是“崔大夫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啊”。
以后的以后,通喜再麻烦老崔,直接绕开了夫人路线,走起了老崔本崔路线,说起来倒是有点不厚道了。也就是在后来跟老崔的接触中,才知道,院里跟老崔关系最好的并不是血管科本科室的同仁,而是肛肠科的大主任。于是就有了前面通喜驱车送老姜剌痔疮的段子。
傍晚,门诊过后,肛肠科医生宿舍,老崔和肛肠科大主任老于有来道去地抽烟,他俩抽烟的节骨眼,通喜给老姜普及了一下眼前这位就是津城肛肠科的NO.1,烟过三根,老于让老姜褪下裤子,用戴上指套的手指轻轻一探,来了句:“小外痔,没多大事,不用去手术室了,就这给你剌了吧。”老姜一听脸都绿了,但转过头来一想,毕竟是津城肛肠科NO.1啊,平时请都请不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他了,决绝地说道:“就听您的。”让老姜意想不到的是,这个顺带手的小手术确是不能打麻药的。 顾忌面子,手术全程没有听到老姜撕心裂肺的惨叫,通喜见到包扎完毕后的老姜面色惨白又吃瘪,一阵暗爽。赶紧贴心地给老姜送上了成人纸尿裤,形势比人强啊,通喜总感觉此刻的老姜甘之如饴。
这还没完,返程的起点,通喜给老姜架上了驾驶座,自己则溜之大吉,美其名曰让老姜体验一把“部分人体组织缺失后的快乐”,全程八公里,想必那时的老姜快乐极了。
回家后的通喜喷嚏不断,直到良心发现地给老姜发了一条信息“老周的账按你说的办;菊花重开日,协议签署时”,说也奇怪,喷嚏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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