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二嫂叫我有事,完了我一个人去看婆婆。
婆婆属猪,今年八十八了,身体还很好,一个人住着一套一层的房子。
门锁着。我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没开,正准备拐到厨房那边去看看的时候,听见屋里有走动的声音,婆婆过来给我开了门。
桌子上放着刚蒸好的大馒头和花卷,有二三十个。
婆婆说:“今天中午你大哥大嫂没来吃饭,我一个人就蒸了两锅馒头,有点困,刚睡了一觉,听见有人敲门,没想到是你来了。”
婆婆这两年听力不行了,耳朵背,经常听不见敲门。
我说:"大哥大嫂今天怎么不来?"
大哥和大嫂平时中午跟着婆婆吃饭,婆婆做的饭很好吃。
婆婆说:“你大嫂去她妈家了,你大哥一个人看孙子,出门还得给孩子换衣服,他说自己在家随便和孩子对付吃点吧。你看,他俩不来,我自己一个人的饭也就不带做了,就着水吃了点馒头。”
我问:“大嫂的妈妈身体还好吗?”大嫂的妈妈比婆婆大一岁,今年89岁了。
婆婆说:“好什么呀,浑身是病,说肚子里有一块疼,去了好几个医院,人家都不收,查了多长时间也没查出来究竟什么毛病。你盘算,机器老了,哪里还能好用呢。”
“病没看个长短,钱可是花了不少。你大哥说,妈,你可是给我们省下钱了。”
我说:“是啊是啊,还从没跟您去过医院呢。”
婆婆虽然年龄大了,但是行走自如,脑子清楚,没啥毛病。
“我有病喝点感冒通就行,一天喝一个降压药,五六块钱一瓶的那种。就是皮肤老痒痒,今年在小区诊所开了点药,那个药贵,估计得一百来块钱一瓶。喝了一瓶以后今年还没痒痒呢。”
“唉,什么病在自己身上都难受,就一个皮肤痒就受不了。老是在睡觉前痒,一痒开从头顶开始,整个上身都不敢抓,太难受了。”
“老了毛病就多了。现在别说做针线了,连手指甲都看不见剪了。脚趾甲就更别提了。”边说边脱下袜子,“你看这趾甲成啥样了。”
我挨近看,有一个趾甲是灰趾甲,另一只脚上有两个。
“这儿还长了个鸡眼,你说这两只脚。我今天还和你姐在电话里说,就这么一个闺女,还离了这么远,剪个指甲都用不上。”姐姐在河北,离我们有几百公里,因为疫情,八个月没回来了。
“老马英怎么样了?”我转个话题,马英是婆婆的邻居,原先每天闲了就在我婆婆家泡着。
“啥也不知道了,傻了。还有二小家妈好几天没来,说是摔着腿了,腿好容易好了,又脑梗了,一半身不能动,离不开人伺候了。改英和巨城家是跟着孩子去看小孩了。这楼上现在没几个聊天的了。”
“活这么大干啥呀。我们一个班的同学现在连我就剩三个人了,都死了。你亲妈(三婶)比我小一岁,老年痴呆不是好几年了吗,现在每天只知道吃,中午没肉就不行,吃完就是走,在谁家谁就得领着出门转悠。”
那么精明能干的三婶,一个人拉扯大四个孩子,自己做了寿鞋去公园早市卖,六十多岁还在开小卖部的三婶现在居然像个孩子了。
我说,“那也好,能吃能动,身体没毛病,脑子糊了不用操心了。”
婆婆说:“不知道大小便,得时不时提醒她,经常尿在裤子里,大便了也不知道擦。”
退化成小小孩了,孩子们跟着可是真麻烦啊。
“你姐跟我打电话就说,让我别闲着,能干啥就干,你亲妈就是搬到高层娶了媳妇以后,饭也不做了,聊天的人也没了,才会痴呆的。"
我说:“去我家住吧,我们小区老年人多。”
“我的酱还没晒好呢,才装好两桶,等酱晒好了才能走。”
“您要做多少酱呢?”
“你们弟兄四个,一家两桶,你妈一桶,楼上的人一家一瓶”,婆婆掰着手指头给我数起来,老人家的酱供应的人可是好多。那桶是十升油的油桶。
边说边拉我出去看她做的酱。酱在瓷盆里,纱布覆盖着,在太阳底下晒着,黑油油的。
“做这酱可麻烦了,每天得搬出来搬进去,还得经常搅,像今天这么好的天,怎么也得出来搅五六回。”
“这么重,您怎么搬的?还有个瓮啊!”我试了试,真的很结实,一盆酱连盆怎么也有二十斤吧,那个瓮——我是搬不动的。
“一点一点挪出来的啊”。婆婆很得意。
五大盆加一瓮酱,每天早上端到院子里,晚上再倒腾回屋里,还得一会儿一会儿出来搅动。
这是一位八十八岁老人的工作量,我自叹不如。她从来不做八段锦、六字诀,但身体很好,她说劳动就是锻炼。
我说该回家了,婆婆直给我装桌子上的馒头,其实我家根本吃不了,但是那也得拿着。
我说:"七月份去我家住吧,那会儿酱应该晒好了。"
"到时候再说吧。"
"孩放暑假回来中午没人做饭,您去给做饭吧。"我说。
"那没问题。"婆婆说,只要孩子们用的到,她肯定任劳任怨,但要接她去吃闲饭,她才不去呢。
我见过的最勤快、最无私的人,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喜欢我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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