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读到最后，有一种苍凉感。
洪承畴、祖大寿最终是没扛过去，降清了，又帮着大清打下了江山。
于是汉人骂他是汉奸。那么满人就待见他们了吗？当然没有。
他们被编到了《贰臣传》里，极尽贬低、挖苦之能事。
坐在审判台上当上帝是容易的，问题是，洪承畴、祖大寿当时有的选吗，没的选啊。
结果事情成了定论，足见汉奸没有好下场。
值得玩味的是“贰臣”这个词，意思是，你在两个主子那里当过臣子。忠臣是不事二主的，所以有亏贞节。
先说个有趣的文化现象。
狗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从来没有正面形象。因为狗谋生的手段，就在于摇尾乞怜。终其一生，都在乞讨，都在看主人的脸色。所以有个词叫“蝇营狗苟”，“苟”是苟且的意思，也就是说，狗不凭借自己的努力去找吃的，而是苟且地活着，靠主人的施舍活着。
中国人对狗的态度，是不厚道的，是不公允的。
但是当你读到类似于“忠臣不事二主”这样的句子，会不会很绝望。
我不知道儒家是怎么解释这个事情的，因为儒家的最高理想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学好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但也都是说说而已。
皇帝就这么个皇帝，朝廷就这么个朝廷，没法干。
人们谴责洪承畴，不是因为他背叛了大明王朝，而是因为他换了个主子。
嗯，就算他不投降，你以为他就有独立人格了吗，不存在的，不投降的意思是不换主子。
戏曲里也不是经常有台词曰“我主万岁”吗？
有主子的人，不是奴是什么。
管你王侯将相，只要你不是皇帝，就是奴才。
终于是奴才，本来就是奴才。
说来也怪，春秋战国也好，三国魏晋也好，换个主子都是家常便饭，你去看看唐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有多少人都是换主子的？马克思说，人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有动机的，都是自己利益的考虑。如果嫌背主求荣的说法不好听，可以换个说法：识实务者为俊杰。
回过头来再说晚明，船眼瞅着要沉，要么像黄道周一样白白地死掉，换一个“殉国”的虚名；要么跳到大清的船上去——命是保住了，“贰臣”的骂名要背到千秋万代去。
这一切，只因为你是大明的臣子。
这特么就是传说中的“原罪”吗？
去他妈的！
——我想，这四个字大概是洪承畴降清前的最后一句感叹。
读史，必须抱有同情之理解，而非预先设定谁好谁坏。
如果说官员必须有或忠或奸的分别，那么谁来考核皇帝，靠“割发代首”或“罪己诏”吗？
2018.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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