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

四娘老了、瘦了、变矮了。在我的印象中，不论是年轻时还是几年前，四娘都是人高马大、腰宽背圆的，身体非常好，似乎从来没生过病，每天都红光满面的。可今天见到四娘一眼就让人感觉到了憔悴。

四大伯家四个儿女，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四大伯年轻时长得特别帅，在地质队工作，在那个年代，是很难得的，可自从娶了四娘，她是死活不让四大伯出去工作，四大伯为了她辞了这个铁饭碗，成了一名农民，以种地为生，四娘也特别能干。四娘的能干，不光是在活计上，打仗也不让号，家里一切她说一不二，外面不肯吃一点儿亏。和别人吵架骂人，嗓门高得全村子都能听见，动手，大老爷们不是她对手。所以说，四大爷是在她的管制下，窝窝囊囊过了一辈子。

四娘能过日子是把好手，也会算计，在儿女们都成家后，她就去北京打工，后来四大伯也去了北京，老两口在四娘妹妹开的夜总会晚上打更，白天捡废品。几年下来攒了二十来万，老儿子家盖的两所大房子，差不多全是四娘拿的钱，四大伯家四个儿女，就老儿媳妇儿生个儿子，四大娘是一虎心老了去老儿子家养老。

一晃四大伯去逝快十年了，四大伯去逝后，四娘去了老儿子家，清手利脚去的，她的东西，箱箱柜柜的，老儿媳妇儿不让拿，不拿不拿吧！反正离着不太远，随身换洗的衣服包了个包拿去了几件。可没住上两个月，四娘就去了养老院。说是和老儿媳妇儿整不上来，老儿子和孙子常年不在家出外打工，她做的饭老儿媳妇儿不吃，老儿媳妇儿做饭不带她的，四娘帮她干活，她不用，就连喂个鸡鸭鹅狗她都拦着，拌好的食都给倒了，自己再重新拌。四娘一看心里明白了：这是明摆了嫌弃她，不想让她住这儿！从来不受气的四娘，忍着气，败给了老儿媳妇儿的手上。

四娘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老儿媳妇儿对她有这么大的反感，这个儿媳妇儿是她亲自挑选的，从进门，她就拿她比对闺女都好，做月子，细枝百叶的侍候，可不管她年轻时怎么对老儿媳妇儿好，这个时候老儿媳妇儿是没给她一天好脸。

就这样在老儿子家看着儿媳妇儿的脸色免强生活了两个月，后来四娘实在呆不下去了，找来其他儿女商量怎么办？

四娘的大儿子，在孩子五岁时有了外遇，和媳妇儿离了婚，娶了那个女人，为这事儿，当初，四大伯和四娘没少和现在的大儿媳妇儿吵架，甚至大打出手，可还是没能阻止住两个人的心。

结婚后，大儿子和媳妇儿去北京打拼了几年，回来后在县城买了楼，之后两口子又去了媳妇姐夫的工地干活，日子过得是顺风顺水。

大儿子媳妇儿不记前仇，对四大伯和四娘十分孝顺，吃的、穿的、用的、没少买。可哪成想，在四大伯没去逝前，大儿媳妇儿竟然得了尿毒症，常年透析，什么活也不能干了，日子渐渐奔了下坡。四娘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个插足来的儿媳妇儿，如今又有了病，四娘怎么能去大儿子家养老。

两个女儿家那是更不能去的，本来四娘就重男轻女，对闺女不如对儿媳妇儿好，老两口攒了一辈子的钱全都给两个儿子分了。再说了大闺女常年在山东日照给闺女看孩子，就姑爷一个人在家，她去也不方便。

小女儿家有公婆要养，年轻时四娘为了小女儿的一些事，没少和亲家公吵架伴嘴，还动过手，老了，不可能生活在一个房檐下。

没办法，儿女们商量到最后，决定把四娘送养老院，费用由四个儿女承担，两个儿子拿大头，两个闺女拿小头。

四娘是含着眼泪去的养老院，她做梦没想到，自己把心都掏给了老儿媳妇儿，换来的是这样下场。

四娘在住养老院期间，认识了一个老头，是个退休的老师，年龄比四娘大八九岁。用四娘的话说，都是土埋脖梗的人了，不图别的，只图个老来不孤单，有个说话唠嗑的伴。儿女们起初不同意，说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找老头，多丢人。可不论儿女怎么说，怎么劝，四娘就是想和这老头在一起，见四娘铁了心，儿女们也就不拦着了。想想也是，时代不同了，人的思想观念也在进步，年轻人能追求的生活，老年人同样可以去追求。

后来，四娘和那个老头搬到了一个屋，四娘照顾老头的起居，老头负责交四娘在养老院的费用，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四年。忽然有一天，老头生病了，一开始四娘侍候，后来病得越来越严重了，老头被儿子接出了养老院，从这以后，四娘一天天见瘦，饭量见少，晚上常常失眠。

二月十一是四娘的生日，今年八十岁的四大娘生日是大儿子在酒店给办的，那天我和老爸去了，看着围坐在四大娘身边的儿女和孙子、孙女们，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可仔细看，会发现，这些儿孙们脸上的笑似乎都是免强挂上去的，尤其是老儿媳妇儿，和我打完招呼后，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了，表情很不自然，从进饭店到开饭，一直没和四大娘说一句话，而且还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衣，脱下大衣，里面的毛衣也是件白色的，看着非常别扭不顺眼。

吃饭间，四娘的老儿媳妇儿说，她家过年做了十八个菜，是她和她儿媳妇儿俩做的，炸的、熘的摆了满满一大桌子！四娘唯一的孙子早就结婚了，孩子都九岁了，结婚前就在街里买的楼，虽然不在一起住，逢年过节都会回家过。

我忍不住小声问身边的二姐（四大娘的老闺女):四大娘过年在哪过的？二姐说在养老院！听了后我心里难受:除夕夜，当你们围在桌前举杯欢庆的时候，你们的老妈还在养老院里，你们能吃得心安吗？菜做得再多有啥用！百善孝为先！善待父母，因为父母的今天也许就是我们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