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八岁那年就跟在主子身边作暗卫,十年如一日,十年不变心。我想的是主子有朝一日君临天下,我能不能鸡犬升天。可是我的主子并不争气,他虽然生而为太子,但是早些年过的却是下贱奴仆的日子。
他是威王的儿子,更是季氏族的外子。威王有多忌惮季氏族,就有多厌烦主子。
主子出生时,季氏族的人已经掌握了高昊的半数兵权。威王时时刻刻提防季氏族,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主子。
主子的娘季夫人是季氏族的内子,族长大人的幺女。威王动不了她,却可以用另一种办法,让她自己不舒服。
威王喜欢柳眉,季夫人却是扫帚眉。威王的后宫有佳丽上千,后宫中大多都是舞女。舞女善修眉,姿态美好,威王宠幸她们十有八九。季夫人一怒之下派人刮了后宫七十二院所有舞女的眉毛。
威王大怒,可也只罚季夫人抄了几遍《女经》《女戒》。
后来季夫人有孕,生下主子。一个舞女出身容衣和季夫人同时产子,那个容衣生下的孩子就是公子帷。
主子六岁那年遇到行刺,季氏族的大人将我安排在主子身边保护主子。那一年我八岁,主子六岁。我既是保护主子的一把刀,又是大人的一只眼。因为直到季氏族被剿灭,大人也从未将我的命符交给主子。从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命令——保护主子。而这个必须遵守的命令,是大人下达的。
然而,大人只对我下达过这一个命令。大人,是一个看起来很和煦的人,但那也只是看起来。他很瘦,总是像竹柏一样立在那里,他脸上带着笑意,却让你感到不怒自威。大人的手段,主子一辈子也学不来三成。可就仅用不到三成的手段,主子当上了皇帝,那一年主子只有十六岁。大人这个人,我从来不敢直呼他的名字,在主子面前,我也只敢说“计大人”。
大人姓“计”,却不是季节的“季”,我总觉得那是计谋的“计”。
我二十岁那年,大人给了我一把剑,那是大人的左佩剑,用来自刎的那一把。
我用那把剑结束了大人的命,也结束了季氏族对王室的威胁。那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雨,整个季氏族有七百多口人,我一个一个的杀,血雨纵横,分不清下的是血还是雨。那么大的雨,却怎么也冲不掉我眼睛里的血。
最后回内廷的时候,我已经像一个嗜血的狂魔。
而就在前一天,大人还为我加冠。不到五个时辰,我却灭了整个季氏族。
我是叛徒,可我不是季氏族的叛徒,我只是大人的叛徒。
之后,我用杀了大人的那把剑刺杀主子。
主子微微对我笑了一下,转瞬我就被暗卫一股猛力震到十步开外。
我早就料到,主子已经长大了。我二十岁,他十八岁,连我都变了,他怎能不变。他怎么可能还想曾经那样信任我,信任我这个季氏族的余孽。
我是钺国人,我爹是子车严雎。因为谋反,因为功高盖主,所以我爹死了,我娘死了,哥哥姐姐全死了。可是我,我活了下来。
那个时候我七岁,只想报仇,只想杀了钺国帝王。
可大人却说要我忘了过往,我这个余孽,被大人带去了昊国。
大人告诉我,报仇的捷径只有一条,那就是保护主子,让他君临天下。
大人说,唯有昊国天下之主,可以诛杀北国帝王。
自此,我把命刻在一张木符上。我忘了故乡,忘了旧恨,我只记得大人下达给我的一个命令,保护主子。可是,我还是背叛了他,为了诛杀北国帝王。
主子没有杀我,他说他念及多年的情分,放我一条生路。他给我一匹马,一把刀,一条路。
我迎着北国的风雪向着钺王都飞奔而去。远远地我看见在峡谷的两侧埋伏着银亮的冷箭。我知道,这条路是我回家的路了。
箭矢飞在空中的那一刻我没有躲开,鲜红的血从我的胸前向外涌。我自马背上坠下,耳边是寒风与朔雪。那一刻很静,很慢,我仿佛看见我爹娘的影子在峡谷的光亮处,又仿佛听见哥哥姐姐让我快跑的叫喊声,还仿佛隐隐约约看见了大人的背影。我去抓他的衣角,只抓到染了血的黄土。
我的意识突然清醒,原来这里还是在昊国的领土之上。
我突然很想叫大人的名字,可是我的脖子上插着一支箭,一只失了准头的剑。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大人的名字。
“大人.......计......计......”
可是声音却是微乎其微,风雪之中,就连微乎其微的声音都被掩埋了。
我看见远处峡谷口有一抹光,光的前方有一人身影,像竹柏一样立在那里........
我忠于大人十年,十年不改初心。
我从属主子十二年,前十年从未有过他想,
称帝后二年,只觉得主子于北国帝王并无两样。
回想起十多年的日子,我还记得大人说,唯有天下之主,可以诛杀北国帝王。
记得他说,只愿得一生潦草,不思过往。当时觉得好似玩笑,后而想起只觉悲凉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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