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大年初一是人们最重视的节日。
在北方,尤其是我的家乡,人们便会起个大早,天色还是马虎眼儿,天边只有一丝微亮,像极了一条薄薄的丝巾。家家户户都会抓上一大把柴火,家乡人们更多的是用谷子的秸秆作为燃料,赶在太阳出来的前头,点上一把旺火,这时候旺火周围越发显得漆黑,而那火越显得红亮,像人们梦寐以求的日子,越来越红火。
父亲刚点完旺火,母亲在一旁边叮嘱我跪下来拜拜,自己拜完,就走到一边早已侍弄好的桌子,上面摆满了贡品,随手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手里的香纸,跪下来磕起了头,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大概不想让别人知道,是说给天地来听的。
旺火最旺的时候一过,便迅速得低迷了,直到奄奄一息,风一吹,星星点点的火光,回光返照一般,照在了父亲脸上,父亲笑了笑,看着我,他那额头上一条一条的沟壑,分明是久经干旱被曝晒后炸裂的土地。
仿佛大家都是不约而同的,鞭炮声霎时间此起彼伏,变成了迎接春节黎明的第一首曲子,是那么自然,又是那么和谐;没有半点造作,也没有半点矫揉。狗叫鸡鸣,附和着年味儿,人们就热闹起来,却又不会有半点混乱,一切都是那么的井井有条,仿佛老祖宗的规矩,不会让人们又半点怀疑,此时的“墨守成规”就不再有半点讽刺。
灶火噼里啪啦的响着,大锅里的水已经沸腾,母亲把昨晚早就捏好的饺子放到一旁,有条不紊,暖壶里也灌好了水。饺子“扑通,扑通”得被赶到了锅里。小时候,像此时母亲总会念叨着“迎面来了一群大白鹅,噗量咙通跳进河。”只是今天她没有说,只是一个劲笑,我想她将来也不会再说。
初一早上吃饺子,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有的规矩,哦,不,应该叫做“习俗”!只是我打小就知道这个,而且我还知道,饺子里有一个里面包了硬币,谁吃到今年就会有好运,打我知道这个以后,我就会拼命去吃,生怕别人吃到。
今年我没有吃到,因为母亲没有包硬币,不知道为什么,怕是忘了这回事吧。日子越来越好,生活也越来越红火,只是她的儿子,如今只能在过年见上一面,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就心满意足了。我们越来越长大,仿佛她的这个念想,也变得奢侈了起来,回家对我而言,更像是一场长途旅行,回家的脚步,更显得匆忙,忙工作似乎成了推辞一切的理由,唯独过年回家的日子,就像是手指里遗漏出来的珍珠,更像是生活中幸运的恩赐。
回家越来越觉得只剩下看看父亲母亲,责任,自从我长大出门在外的那天开始,便成了一种肩膀上的使命。年味儿虽然并没有因为鞭炮声的减少,而变得清淡,更多的是因为我们对于年的意义,变得不再那么单纯。
刚吃完早饭,就被叫了出去,一行的朋友说是出去东北方向“拧喜神”,这大概又是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习俗。小的时候,每年父亲一吃罢初一早上的饺子,就会跟一群男人同行出去,便是有这个“拧喜神”的活动。而我小的时候也终于没有跟他去过一次,直到今年,我才“步了父辈后尘”。
几个都是打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见了面也是无话不谈,性格迥异的我们,究竟还是因为儿时的情感,还紧紧扭在一起,像是一条粗壮的绳子。
走到村子朝向东北的一隅,几个人将兜里装的黄纸掏了出来,幸好风不是很大,但是生冷。在即将点燃的那一刻,他们扑通扑通地跪了下来,朝向东北方,顺便招呼着其他人,我就站在一旁,直直的站着,丝毫没有动弹的痕迹,只是看着他们,看着那纸瞬间地燃烧,和他们草草地祭拜之礼,也没有做声,生怕惊扰了什么,怪罪我这荒诞不羁,目无神灵的行为。
他们带了几个炮仗,烧完纸,磕完头,就放了,声很响亮,说是要响给喜神听得,我捂住了耳朵,生怕发出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来,从小我也怕响炮仗,直到现在,也在此时,怕是有了什么阴影。
外面太冷,转悠了一遭,我就喊着要回,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有了怕见熟人的坏毛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生硬地打个招呼又感觉不太好,说些过于客套的话,又觉着距离远了一层,愈发不懂得,也弄不明白人情世故,或许也正是源于此,年味儿就变得简单而又珍贵了吧?
回到家里,母亲用敦促我上炕头,说是炕头暖和,但她又知道,我打小就不喜欢上炕,可多少年过去了,母亲的这句敦促从来没有变过,就像是多少年初一早上要吃饺子的习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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