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阅读1小时,总计2477小时,第2408日
阅读《皇帝和祖宗:华南的国家和宗族》
到了16世纪,凡有宗族成员考取科举功名,宗族建设活动就会蓬勃展开,这类例子多的是。 简单来说,宗族会通过编纂家谱、建造祠堂,把其成员所获得的功名,转化为宗族整体的光彩。
宗族内部各房各家,穷达各异,差距也就越来越大。任何宗族,要想连续几代都能产生出功名显赫的子孙,是绝不容易的。但是,只要宗族按照官方形制建起祠堂,鼓吹为其成员的文人地位,这文人的地位,就一直保留在宗族之内。
霍韬本人就很有意识地在村中维持高官的模样,他一封写给儿子的信,警告儿子们在衣冠饮食方面都要合乎礼度。所谓合乎礼度,意思是不得在三十岁之前喝酒;不得吃精米;不得穿华丽服装;倘获惠赠饮食,应与同族之人共享
有否官方的庇护,对于地方各种势力的扩张是极为关键的,石头霍氏结果在佛山拥有相当多的物业,显然,很少宗族能够望其项背。
在佛山霍氏早期成员中,只有五个人不是安葬于霍氏成员的公墓的,这五个人都以字号命名。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二人因为服兵役的缘故,死于他乡;其一不是别人,正是霍佛儿,他是在黄萧养之乱期间捍卫佛山的著名地方领袖之一,也是代北帝庙向官府缴纳部分获捐赠土地的税粮的人。
这一小群商户、胥吏、教育程度参差的、社会地位不同的集体,为何会想变成统一的宗族?答案只能流于猜测。但是,在这个整合过程中,拥有共同祖先、拥有士绅传统,就成为佛山霍氏宗族的相对明显的特征;佛山霍氏的一些人,显然相信,具备这些特征是很重要的。
明清时期的珠江三角洲,在沙田上登记土地,认纳税粮者,一般被称为“大姓”。
赵氏明知开发沙田很可能引来诉讼,所以把这片土地登记在一个过继而来的子侄赵汝英名下,假如诉讼不利,则赵汝英就替整个宗族坐牢。结果,据族谱记载,赵汝英的妻子“别醮”即改嫁,赵汝英的儿子也搬走,这就有力地印证了我们对于赵汝英的厄运的推测。
实际上,虽然宗族的祠堂为宗族各派子孙创造了一个中心点,但沙田的开发并非全族的集体事业,而是宗族内一股股子孙因个别祖先之名进行的活动。
尽管这些沙田实际上由并非罗氏宗族集体所有,而是个别支派所有,但是,当罗氏宗族个别支派向官府登记沙田之际,罗氏宗族这个集体形象,应该是有些好处的。
小榄另外两巨姓中,李氏祖先顶替军役,其族谱记载,其祖先因此获得一些屯田。至于麦氏,其早期历史,我们知道得很少,尽管小榄麦氏宣称其祖先是在南雄被立庙祭祀的麦铁杖,但明代许多麦氏宗族也都惯于尊奉麦铁杖为其祖先。以上四个宗族都宣称它们从宋朝开始定居于小榄,但是,我们能够找到的最早的族产纪录,不过是嘉靖时期的纪录,也就是说,从 16世纪上半叶开始的纪录。
万历十年( 1582)开始的、为整顿里甲登记而进行的土地清丈(详见第九章),对于宗族财产的建立,是重要的一步。在此之前,土地是登记在里甲户口之下的,但县衙门并没有确切的丈量和记录。
根据《何氏九郎谱》,每十年大造黄册时,就有宗族的一名成员“承户”,换言之,该成员就成了里甲当年应役的里长或者甲首。
开发沙田,提升了开发者的社会地位;同样,采用宗族礼仪,也合法化了它们的社会地位。
南海县,在 17世纪,祭祀文昌的仪式,从分配酢肉演变为在文昌庙内设宴聚餐,这个演变过程是有文献可稽的。据说,从明初开始,每逢乡、会试年份,广东省级衙门会拨款举办仪式,祭祀孔子,并由广东巡抚和布政使亲自接待考试成功的士子,然后举行宴会。前此,在南海县,凡考得五种学位的士子,会聚集于县内的文昌庙,祭祀孔子与文昌,并获得一份酢肉。
从十六世纪开始被催生出来的新社会,开始像是个由士绅主导的社会。就是这样一个社会,被研究 19世纪中国的历史学家视为毋庸置疑的“传统中国社会”。
士绅作为一个阶层要站得住脚,则社会本身必须被士绅化。从乡村到宗族的演变,必须被普通的乡民内在化,这样,乡民才能够成为一个大社会的成员。这样一个由士绅领导的社会,是先创造于意识形态之中,而后变成现实的。
在珠江三角洲,高级官员住在家乡,利用自己的关系和特权来维护本地社区,这个现象,不早于 16世纪而出现。直至村庄向官府效忠之前,则面对武装劫掠时、央求官府保护是没多大用处的;直至力役折银之前,以歉收为由、央求官府减税也是没多大用处的。
由于明朝中断了与日本的直接贸易,葡萄牙人成了中日贸易的实质中介。我们现在已经很清楚:葡萄牙人开始进入东亚时,正好碰上日本银矿的发现,结果,日本白银大量输入中国,为 16世纪下半叶中国市场的货币化铺好了道路。
问题的征结是:到了 15世纪中叶,以里甲为基础的卫所制已被证明不济事了。但是,明王朝没有废除里甲制,而是把更多的百姓编进户籍,但这些新编户的百姓却不用服兵役。但是,在珠江三角洲,也就是这些与叛军战斗、捍卫朝廷的新编户百姓,演变为宗族。因此,到了要对付猺人的时候,朝廷就设立了总督两广军务都御史这一职位,这个职位最初只是一个因偶然发生的政治问题而设立的临时职位,但是,第三任总督两广军务都御史韩雍,把这个职位常规化了。
初刻于嘉靖三十二年( 1553)、重修于万历九年( 1581)的《苍梧总督军门志》,详细记载了总督两广军务都御史辖下部队的组织、征讨与军饷。从两广军门这个司令部成立的第一天开始,总督两广军务都御史就得自己花钱养一支雇佣兵,直至 16世纪 80年代之前,这些雇佣兵主要来自广西深山老林中的各个土司。
顺治十八年( 1661),为了封锁郑成功的台湾势力,清朝政府把浙江至广东沿海地带的所有居民内迁,是为“迁界”。广东在康熙八年( 1669)就取消了迁界,但在其他大部分地区,迁界政策一直执行至康熙二十三年( 1684)。就珠江三角洲而言,受到迁海政策影响的是东莞、新安、顺德、新会、香山、新宁等县,也就是说,是沙田开发急速的县。位于沙田边缘的小榄镇,被划入迁界范围;三江乡亦即新会县赵氏的家乡、和小榄以南所有的沙田地区,都在迁界范围之内。无法估计究竟有多少人受到影响,但数目肯定以百万计。
他在《龙江乡志》留下了一篇文章,叙述了明朝灭亡至迁界令结束后不久的这段时期的衣饰变化。他说,即使致仕居乡的高官,也曾经衣着朴素。有人的儿子升了官,直至县官邀请他们到县衙门、通知他们儿子升官的消息之前,他们仍然不敢站着与县官说话。他说,这就是他在明末亲眼看到的情形。五十年后,情形却大不一样了。人们只要曾经有一官半职,无论是否因犯罪或贪污而被削职,节诞时都穿戴官帽与锦袍。薛起蛟很看不惯这种对于财富与地位的肆无忌惮的炫耀。但是,正如中国其他地区一样,在珠江三角洲,改朝换代,也就改变了社会。
到了 17世纪 80年代,天下终于太平了。士绅们的后代,继续考科举;沙田的开发,继续高速进行。无论是考科举成名的人,还是开发沙田致富的人,都会编纂族谱,建造祠堂。可是,与明末比较,有一显著的区别:在明朝各个时期,出身珠江三角洲的高级官员,参与省城广州的公共事务;在清朝,这类乡居显宦都不见了。这时,像霍韬、方献夫、李待问、何熊祥等人的宗族,对于省城的政务,再也没有明朝那种影响力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