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里路灯稀疏，昏黄的灯光在黑暗笼罩下愈发显得孤单，偶有狗叫声穿过夜空，巷子里的老房子的窗户亮了起来，星星点点交错着。
我和荷在墙角的石墩上坐了下来，看着站在面前的吴宇航和张立堂。
他们两个双手拄着膝盖，畅快地笑着，上气不接下气。
张立堂还是一副不服不份的样子，他说下次再见李昌民，非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吴宇航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喘着粗气说算了吧，有那功夫做点正经的，少惹点事吧。
张立堂苦笑着拍拍吴宇航的后背，一嘴的调侃腔：是是是，县太爷家的大少爷。
看着他们这份兄弟情，我忍俊不禁地笑着。其实，老实讲，这才是我最喜欢吴宇航的地方，平时虽然看起来他和张立堂一样没个正型。但他就是嘴上毒，其实做事很靠谱、很成熟、很温暖，让人感觉很踏实。
这时，我看到吴宇航面色瞬间凝重起来，他推开张立堂，起身走到荷面前蹲下。
荷有点惊讶地看着他。
他抓过荷的手臂，荷疼得“嘶”了一声，挣扎了一下：吴宇航！你干嘛！
吴宇航放开荷的手，站起身往街上的方向跑去。
荷小声嘀咕着：神经病。
张立堂望着吴宇航远去的身影，愣了一下说：航哥干嘛去了？
我心里揪了一下：我猜到他要去做什么了。
也就十来分钟，吴宇航回来了，额头上的汗一道道顺着脸庞流下来，手里拿着一小瓶红药水和一包棉签。他一言不发地扯过荷的手臂，荷挣扎了一下，吴宇航用手压住她，轻轻地给荷的伤口涂药。
我的心，仿佛一下子漏了几拍，感觉世界都不动了。盯着他的手，我眼前浮现出吴宇航画画时的样子。
记得那节是活动课，差不多两个小时里，别人在瞎闹。他在天台上支起了画板，画起了校园的模样。画画时他很安静，时而远眺，时而沉思。我站在他侧面的护栏处盯着他，他那握着画笔的手，修长、骨节清晰，特别迷人。
我的思绪正在满天飞，张立堂轻轻拍了我肩膀一下：傻丫头，不是在想哥吧。
我懒得理，白了他一眼。在夜色掩护下，我用余光偷偷看着吴宇航。路灯恰好在他身后，勾勒出他蓬乱的头发，整个身体如剪影，高大起来。
吴宇航帮荷处理完建议时间不早，还是由他们哥俩送我们回家吧。
晓荷不以为然，他们两个家和我们正是两个方向，还是算了。我看她说话时眼睛看着自己的伤口，她就是嘴硬。
吴宇航把脸凑了上去，一脸僵硬地吓唬晓荷，这么晚了，要是你们再遇到李昌民第二咋办？他和老张就勉强点，辛苦下，去送我们一趟。
还没等晓荷接话，张立堂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陈晓荷，你盲目自信了。我和宇航才不是送你们。我们是送蓝晴，顺路，算赠送吧。
晓荷把白眼翻到天上去，并没有反驳。我觉得她今天和平常不同，要是换了平常她早咋呼了，现在却出奇的安静。我却暗自开心，这么朦胧的夜，可以和吴宇航一起走走，这种机会不是哪个女孩子都有的。
回家的路上，晓荷又默默把我让到吴宇航身边去，于是我夹在张立堂和吴宇航中间，她一个人走在张立堂另一侧。
虽说，我并没有捕捉到吴宇航的目光，但女孩子的直觉提示着我，他的目光跟随晓荷移了移，我的心，也跟着他的目光动了动。
心里有些酸味，尽管晓荷与吴宇航之间隔着我和张立堂，但吴宇航的心思还是翻山越岭地奔向了晓荷。
回家的路有些长，也可能是我们都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时而安静，大家都不作声。张立堂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总想找个话题聊上几句。为了避免尴尬，我会接上几句。吴宇航跟着应付一下并不多语，但只要晓荷一开始接话，吴宇航立刻带着邪魅的笑，啰嗦一大段。
我的心越来越酸，像要下起雨来。想起我和晓荷刚才被李昌民打断的话题，不知道，晓荷是真不明白吴宇航对她的感情，还是一直在装傻。
张立堂走得有些累了，突然想出了一个馊主意。他家有个招待所，是公私合营的那种，他觉得我和晓荷家住得离学校太远了，俩女孩也怪不安全的。他想跟他爸商量一下，他家招待所后面有几间员工房，有空着的。不如我和晓荷搬去住，吃饭也简单，反正招待所有食堂，我们两个女孩子的小食量也吃不黄他们家。
我说不清张立堂是立地成佛了，还是别有用心。其实，这主意对我吸引力不大，毕竟，我叔家再远，也算在城边。要说吸引力，那就是可以经常看到吴宇航了吧。
我只是心里寻思着。晓荷那大大咧咧的劲又上来了，不住地摇头，她的观点很明确，吴大少爷天天有大轿车接着，难道还要我们几个陪着，当小跟班不成。晓荷就是那样，唐突地、干脆地拒绝，甚至没想过问我一下，就全权作主了。
吴宇航显得有点不爽，他说他早就和他爸商量过了，不要派司机接送他上下学了。他倒是觉得张立堂这个提议挺不错的，我住的地方不近，晓荷家在郊区，离的更远，路也有点偏，真是太不安全了。
晓荷反应似乎有些反常，很不耐烦地回怼，她说吴宇航太烦了，跟个老太太似的，废话太多。
吴宇航从我身后游走到晓荷身后，突然转到前面，在她脑门上来了一个巨响的弹指，晓荷吃痛地捂住自己的额头，对着吴宇航就是一顿臭骂。可我听起来那根本就不是骂，倒是像在我面前秀爱。
我看着晓荷挥着拳头追着吴宇航沿河道边跑，那臭小子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中，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张立堂并没有参与，不知道是不是我产生了错觉，遇到这种事，他应该是最兴奋的，而那一刻竟不像平日那样吊儿郎当了。他安慰着和我说，别管他们，让他们闹去。让我好好想想。搬到城中心来住多好。
就在那瞬间，在他眼中的光，我似乎看到了捉摸不定的光，让我思绪凌乱起来。
夜晚的月亮，好像特别擅长照亮人心。
大家闹得够了，也到我家门口。婶已经远远等在门口了。她数落着我这么晚才回来，要是出点什么差错，怎么和我的爸妈交待。其实我明白，她就是故意说给他们几个听，好像觉得他们把我带坏了。
吴宇航他们并未在意，把我送到了家又送晓荷回去。她家门口那段路太黑，我知道，这么晚了，送一下踏实。可我心里还是不舒服，吴宇航和晓荷在一起走一段我不知道的路。
我站在夜色中，看他们三个人远去的背影。吴宇航把校服搭在肩，被风吹了起来。张立堂的校服敞开着，风卷前襟，连里面的半袖下摆都看得见。
晓荷走在张立堂和吴宇航中间。就算是背影，我都能感觉到吴宇航的兴奋。
那个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窗户，月亮隔着纱帘洒进屋子，我似乎看到了吴宇航与晓荷嬉戏的场景，张立堂眼中异于往常的光掺杂进来，而于我，在夜色中，成了一个孤单的影子。
在那没人窥探的深夜，我哭了。泪水浸湿了我雾蓝色蕾丝边的枕套。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有像我一样悸动又充满苦涩的青春。而于我，还没有表白，就被拒绝了一百次。
我不知道晓荷会不会是整场游戏的赢家，反正我一直在怜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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