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我一眼。
三天没有洗头了,这张脸可想而知了。我闭着眼睛,听别的患者闲聊,不知那声音是不是来自刚刚看我的人。一会儿就要治疗左侧,我要露出左胸,又想起那个人的眼睛,真是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大姐,你是客运的吧?”
我刚翻过身,那个人忽然问道。
“你是……”我睁开眼睛,这人我并不认识,我不知他怎么能认出的我,或者他认错了人。
“你的声音很特别,我一听就是你。”他往前凑来,我急忙坐了起来,示意医生先停一停。这人凑到跟前,我怎么能掀起衣服呢。“二十多年了,你当然不可能记得我。”
他退到门口,我本来记性不太好,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来。在我跟疼痛对抗时,那个人竟开始说起来。患者不多,一时间竟都在听他说。他说的事,也渐渐浮现在我的眼前。
1991年夏天。
站里检票后,我在车门口验票,一个小伙子从检票口出来就鬼鬼祟祟,并没有急着上车,而在车尾四下张望,不时地看着我。我一边验票,一边看着他。他隐在车后面,不一会儿拿票到车门口。
“是你的票吗?”
“是啊。”他瞪着我。
我看着票坐号21号,就上车往后看,“谁的坐号21?你的票呢?你没票为什么坐21号?”坐在21号的人岁数也不大,他拿不出票,就不知如何是好,慌张地看车下的那个人。
“这21号是我的票。”车上的人说。
我走到车下,“他从车窗递给你的?你补一张票再上车。”
如果他补一张票就没事了,可他骂了一句,转身走了,临走还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
车是发往茶条的,还没到上龙,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他已经在车站等着我了。我提前停车下了人后,车驶过小站的瞬间,他指着我挥舞着拳头,追着车喊着骂着。
“大姐,你好像没我大,想没想起来?”等我输液时,他又凑了过来。“我们也算是故人。”
“好像有点印象。”我强挺着笑了笑。
“我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我在上龙等你回来……”
“结果没等到!”
“是啊。”他似乎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我在路上,和上一班回来的车换了车。”我也笑了。
“哟,半路上换车了?”他像恍然大悟,“这我没想到,亏了你换车了,要不,我年轻气盛把你打坏了,我可能就蹲监狱了。”
“那你该谢谢我啊。”我笑道。
“可不咋滴,当时你们车回来,我窜上车一看不是你,我当时能耐的,都想去德惠收拾你了。”
“多大点事儿啊!”一个患者皱着眉头看着我。“你是救了他。”
“真是救了我,你看我现在也搬到德惠了。这件事,竟几十年没忘,一教育孩子就想起来。”他笑着,“你的声音特别,现在还记得,我们也算是故人。”
我笑着,我们也算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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