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

                      晒（小小说）

文/何国华     

      一大早，春发的心情很愉悦。

      村里今年举行族谱大修活动，他捐了一万八仟八佰八拾八元人民币，这个数字不仅吉祥，而且在所有捐款人中数他的捐款金额最高。上午十点整，在台下上千人的注目下，修谱典礼主持人将会把他请到戏台上就座。

        春发的身材挺拔修长，脚上的黑色皮鞋油光锃亮，喜欢穿件黑色的长风衣，微风一来，他的黑色长风衣的下摆会微微拂起，前额稍弯曲的刘海也会活动起来，整个人很飘逸潇脱。春发长得好，口袋里的钱更比别人多。春发人长帅，能力强，能赚大钱，舍得花钱的形象定格在每个人的心里。村里的老年人总是羡慕地说：生崽要像春发！早些年，年轻人不服气，样子是父母生的，没有办法比，赚钱就要靠努力和能力，还暗中互相较劲，现在没有一个不服输的人。

        春发也不是生而有钱。大觉山县森林旅游资源极为丰富，全县森林覆盖率高达87.1%，泸溪河穿城而过，境内负氧离子含量每立方厘米最高达27万个单位，被誉为天然氧吧。二十年前，一河两岸散布着一些低矮的商铺和县直机关。县林业局就在河边，局大院门口有一间早点摊，林业局的工作人员喜欢在早点摊来碗汤粉，或是拿上二个包子后去上班。

      春发赶了一天的路，绻缩在林业局院门下过了一宿。早上被吵醒后，没有洗脸、刷牙、梳头，倦怠和焦虑写在脸上。有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在早点摊拿了二个包子，边吃边往林业局大院走去，春发饥肠辘辘眼巴巴地盯着包子，他跟着中年人往前走。也许是中年人吃饱了，随手把半个包子轻轻丢在路边，春发见了，心里骂，糟踏粮食，下意识地狠很咽了一口口水。这一幕恰巧被中年人看见了。

        中年人走进了门框上方钉着一块小木牌的办公室，小木牌上写着局长二个新魏体字。春发正想跟进去，局长办公室门口有一长条靠背椅，椅子上坐着好几位人，其中一位开口对春发说：找局长批指标得有个先来后到，你坐后面去。春发只得悻悻地坐到后面椅子上，前后几个人陆续进去，又很失望地出来了。春发走进了局长办公室，从口袋里掏出木材运输审批表，摆在办公桌上，局长看了看春发，一个邋邋遢遢的人来批木材运输指标，让他感到很吃惊，局长翻了翻审批表，就在上面签了同意的意见。春发拿着表格高兴地出来，门口还在等待的人，看了看春发的表格，说：你老弟，局里有熟人！春发说：有呀，早上，我还陪局长吃包子呢！坐在椅子上的人都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春发第一次来县城批指标，想不到这么顺利。后来，又捣腾了几次原木材，手中的积累越来越多，再来县城就会住进供销合作社办的小旅社，早上，会守在林业局院门口的早点摊前，备好一份包子，看到局长来了就恭恭敬敬地递到局长手中，俩人又说又笑地走进办公室。

        春发是个舍得花钱的人。每次脱手木材后，就会买市面上最好的西湖龙井茶，村里的人来家里坐，就会用龙井泡茶招待，平时只能喝粗茶的人，喝上了色味俱佳的精制茶，总是要到四处炫耀。春发赚了大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得沸沸扬扬。春发家的酒也变成了茅台酒，一瓶酒值人家半个月的工资;香烟也变成大重九;老房子也变成了别墅。

        礼尚往来，村里人一般口袋里要放上二种烟，便宜的自己抽，见到春发路过会专门递上贵的香烟; 酒也二种，便宜的散装酒自己喝，请春发时一定会用名贵的酒，否则配不上春发的身份。村里人以春发抽了自己的烟，喝了自己的酒为荣。

        春发贩运木材赚取了第一桶金，又开始办木板厂，活性炭厂，机制木炭厂。村长也搭了春发的生意，春发的威势越来越旺，村民大小事情也喜欢找他决断。

        乡里要办个企业，缺少资金，村长陪着大学毕业又年轻的女乡长登门拜访，女乡长热辣辣的眼睛总在春发身上扫描，洋溢着青春的笑脸开口问：春发，你的资金怕是上亿万元级别了吧！春发说：没有上，没有上。女乡长说：我知道你谦虚得很。

        信用社主任也找到春发，希望春发能去信用社贷款。信用社主任说：我贷给别人，担心到了日子还不了，你实力大，贷给你放心。村里有人议论，春发老板大，怎么还贷款，村干部说，也叫借鸡生蛋，贷给你一仟万元，你还不会用呢。

      “呯、呯” 戏台上响起震耳欲聋的二声土铳礼炮，在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催请下，春发披红挂彩坐到了戏台中央。主持人开始宣布捐款人名单：

第一名，春发，捐款18888元;                    第二名，国根，捐款16666元;                    第三名，……

      村里在大晒场上摆下了酒席，家家户户的亲戚朋友，邻村代表，上级领导来了很多人，气氛喜庆欢快。

      宗亲族人微信群出现了一条信息，信息内容是：宗亲族人2018年度富豪排行榜。

第一名，雪云，房地产，1008万元;             第二名，国喜，百货业，1003万元;            第三名，光大，水产业，1000万元。

      这条信息很快就被春发知道了，春发当众质问发布人说：发布这样的信息，是谁给你的权力？发布人说：中国福布斯富豪榜由美国《福布斯》杂志运营，从2003年开始，每年更新中国富豪排名，并不需要谁的授权，富豪们以能上榜为荣。

      酒席上又出现了一种议论，说：春发的活性炭厂环保不达标，己被责令停产整顿; 木板厂的木板挥发味严重，产品滞销;贿赂海关人员，出口禁止出口的原木炭; 信用社下调了对春发企业的评级，对春发的企业进行了抽贷。

        中午，春发的心情跌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