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了！
对别人来说，这一天是辞旧迎新的一天，满溢了节日的欢乐，沉浸在幸福的小长假里；对于我，却是一个沉重的日子：去年的今日，我永远失去了父亲！
2016年12月31日下午7点多，大哥打来电话，说父亲不行了，赶紧回来吧！我当时第一反应是：开什么玩笑！几个小时前，刚和父亲通过电话；三天前，刚回老家看望过父母，还帮父亲剪了指甲！现在说他不行了，谁相信！
爱人在一旁提醒：谁会拿这开玩笑？
我一激灵！心开始发慌，四肢有点发软。我们默默地收拾东西，默默地开车上路。爱人安慰说：“可能是老年人出现什么原因的暂时休克，说不定一会儿就过来了！”我当然希望是这样。可经验提醒我：奇迹基本上是不会出现的！
路上，先后接到两个姐姐的电话，都问我走到哪了，她们也都是在往老家赶！我多么希望有人告诉我说，不用那么急，父亲没事了！可是没有。
将近九点，到家了，远远看到影影绰绰的灯光中，十几个人正用床单抬着一个人往正房里走！他们杂乱的声音让我的大脑成了混沌一团。最后的希望破灭了！我瘫到地上，再也无力站起来。我哭喊着“不相信”，心脏就像被掏空一样，世界在夜幕中隐退，只剩一个事实在凸显：
父亲，真的死了！
终于，我跪倒在父亲身边。他的表情很安详，和平时睡觉没什么区别。我拉着他的手，也和平时给他洗手剪指甲的感觉没什么区别。为什么要说父亲死了呢？为什么要把他从温暖的床上抬到这个冰冷的草苫上呢？我哭着叫大姐：“你来看看，咱爹没有死，你摸摸他的手！”大姐在医院急救科上班，她提醒我看父亲的眼睛和指甲，这种淤青是脑梗的症状。可我怎么看不到？父亲的身体温温的，皮肤软软的，我把冰凉的手放到他的手里，想再一次感受他用力握住我的手，听他嗔怒道：“这么凉，穿衣服去！”
可是，没有！我松手，他的手便瘫了下去。
那一夜，我们陪着他躺在正房的草苫上。我们给他盖了两床被子，我一直拉着他的手，感受着他的体温从温热逐渐成冰凉，他的身体从柔软逐渐成坚硬。
新年的第一缕阳光从房屋的隙缝里射进来，我看到父亲的脸色已经成了蜡黄色，我握了一夜的他的手，也成了蜡黄色，冰凉冰凉的——父亲真的死了！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我真的没有父亲了！
本家的媳妇们都陆陆续续过来扯白布做孝衣；近一点的邻居都开始拿了黄纸来吊孝了；请来的帮忙的人也都拉开桌子板凳摆灵堂了，父亲灵前的长明灯也已经点起来了。
父亲，真的没了！
第二天的下午，在医院住院的母亲回来了。相伴60年的夫妻却没能作人生最后的告别。母亲边哭边拍打父亲的脸，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快就走！为什么不等她回来！撕心裂肺的哭号让所有在场的人都不能自已。这么多年来，两人相依相携，一路走来，风雨同舟！无论痛苦还是欢乐，都是他们俩共同的经历和记忆。如今，一个撒手人寰，一个形单影只，只剩下生者无穷尽的怀念和伤感！
父亲先是被装进了冰棺，葬礼的头一天晚上，又被放进了一口大棺材里。我知道，我和父亲的分别越来越近了。
我经常站在棺材前，看他的五官，想象他的表情。我想把他的形象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里，永不湮灭。
记得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告别父母回城里。他俩出门送我们。坐上车，揺下车窗和他们告别，看到母亲搀扶着父亲，父亲拄着拐杖，他们苍老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略显模糊。
当时我鼻子发酸：这样的场景还能再上演几年？时光一点点逝去，父母一天天苍老，我就会越来越害怕！别离的钟声总要响起。但愿老天开恩，让这个日子，往后去一点，再往后去一点！可是，我清楚的知道，总是会有这样一个日子的，总会有的！
现在，这个日子已经来了！
棺材盖要盖上了，我们子女亲人要和逝者完成最后的告别仪式：用棉花蘸清水给父亲洗脸！这是今生最后一次和父亲亲近了！我摸到了父亲僵硬的皮肤，我擦他僵硬的嘴唇，我擦他再也抬不起来的双手！
还记得我小的时候，倚在他怀里坐在沙堆上，他用拖鞋装小虫子逗我玩；怕我去城里上学不安全，他每周末骑车送我到学校，看我进了校门，再趟着暮色回家，来回四五十里；前几年，买了私家车后，几乎每周末都回去看望他们，他一听到汽车引擎响，就会站到门口，高兴的说：“老妞回来了！”接着就是提醒我走的时候记得拿这捎那，生怕委屈了我……
我的老父亲，以后谁还会像你那样疼我？你的嘴，为什么不再叫我一声？你的手为什么不能再握我一下？
你躺进了漆黑的棺材，棺材放进了冰冷的墓穴，墓穴定格在田野的树林里。
我亲爱的父亲，成了一抔冰冷的黄土！
躺在这里，一定很冷吧！我的心收缩成了一团！压上一层一层土，再盖上一只一只花圈！还是冷啊！阴阳两隔的伤痛是再厚的土层也捂不热的！
一年了，今天，现在，此时！热泪汹涌！
每次回家，从你坟前的路上过，我心里都会和你说一声：“父亲，你的老妞回来了，你看见了吗？”皮包里，一直装着你的一张照片，面对着春花正笑得烂漫。
我们一直在一起，你知道吗？
有一篇文章说，一个人真正死去，是从最后一个人的记忆中淡忘开始。父亲，你现在还没有死，你永远也不会死，除非关于你的记忆随着我们的生命，一块老去！
2017年12月31日晚7点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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