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那点不可理喻的爱

——读张爱玲《第一炉香》

慢世人

“她明明知道乔琪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浪子，没有什么可怕，可怕是他引起的她不可理喻的蛮暴的热情。”

“她”是葛薇龙，“乔琪”是她喜欢的男人。

有人说薇龙的虚荣心太重，正是这种强大的虚荣心导致了她人生的苦难与悲剧。理由是住到姑妈家时，她对那一厨的漂亮衣服动了心。

暂且不说这样的理由是不是值得推敲，单说人生的喜剧，我是一直认为这个世间从来没有过的。谁的人生没有苦难？谁的梦想都能成真？对于薇龙这个涉世未深的上海女孩来说，这场来自情感上的失败实在是悲苦了一些，为着那点不可理喻的爱，付出的代价也是太惨重了。这一切的选择表面上看是薇龙的自愿，却又处处潜藏着难以逃脱的宿命的味道。薇龙的确是有机会逃脱香港的纸醉金迷和梁太太的掌控的，可是她真的能够重新适应朴素甚至拮据的上海生活吗？真的可以摆脱对于乔琪爱而不得的遗憾吗？

这就像在芸芸众生的大千世界中，看上去我们有亿万次的机遇去邂逅爱情，去开启一段美好的恋爱生活，而事实上单身的人仍是那么多，也不见得都是自己主动选择不恋不婚的。这同样也如职场求生，我们看似有无数多的职业选择，可是在个人兴趣、能力、追求与外在环境的种种框定下，有太多的人仍在待业的焦虑中艰难度日。

我一直认为张爱玲小说的悲剧意味正是来自于这种清醒而自愿的牺牲，别无选择的被动总是让人心生悲悯之情，而相信这个人在另一种处境的美好生活，而这种可以想象的美好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希望？我们活着，谁的内心又真的强大到不需要希望呢？而对于张爱玲笔下这些看似有选择的堕落，读者虽亦有同情之意，却更感绝望，徒然增添了人生的悲剧感、幻灭感与无力感。张爱玲小说的犀利与残酷也正在于此。

从小说里薇龙的几次内心独白中，我们可以看出薇龙的确是对乔琪动了心，也非常清楚乔琪不过是一个喜欢拈花惹草却从来不愿为感情负责的浪子，也同样明白为了和这个浪子在一起自己付出的将是怎样的代价。她就是在这样的清醒中亲手埋葬了自己。

《第一炉香》是十几年前读过的小说了。十多年的时间，我们的人生终究不是空白，在渐渐繁复的经历中，自己慢慢明白个人的意志与能力远没有强大到战无不胜的程度，我们曾经以为的刻骨铭心的伤心事、喜乐情，大约也正消逝于岁月的风中。唯有读书时那种痛心与震惊一直潜藏于灵魂深处，在重新阅读时一一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