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过疥疮。全校三个年级三个班所有住校的同学都长了疥疮。
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我们时兴穿的确凉的海军蓝上衣军绿色裤子,围在一台黑白电视机前追《排球女将》,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但令人厌烦的疥疮也长到了我们身上。
方圆十公里四个大队(即现在的村)的初中生也就一百多点人,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还有一部分初中生嫌这里的条件差去远一点的镇上的中学了。一百一二十个学生再加上十几个老师,却只有一个后勤工负责这些人的吃饭和用水。
每餐的米饭是我们自己每个周日从家里背去的米放进蒸笼里蒸熟的,菜也是自己从家里带去的,大多是腌菜,有时也从家里带点黄豆豌豆蒸着当菜吃。
四个大蒸笼,四方四正,竹蒸笼,边长有一米五。每个人每餐规定只能放一个蒸饭的盒子和一个蒸菜的盒子到蒸笼里,多了蒸笼的空间就不够用。
这跟疥疮有什么关系吗?有。这么多人的饭和菜都要用水,水从哪来?那时候学校没有自来水。学校旁边有一口井,听说水质不好,水量有限,又不方便师傅挑水,索性就没用这口井的水。用哪里的水呢?旁边村子里有一个大水塘与学校只隔一条路,五分钟内从学校出发到水塘可以挑一担水再回学校。村子里的人自己挖了一口井在远离学校靠近村子的另一头,村里的人在水塘里洗衣,菜在水塘里洗了后都还要用井水再滤一遍,但村里的牛都在水塘里饮水。
这水有多么不卫生我就不多说了,老师校长和家长们都比我们清楚。我只记得每次下课我们都饿得慌,所有的饭都吃完了。还记得每逢下雨天打开饭盒就是黄泥饭,黄泥饭我们也都吃完了。那时的胃口真好啊。
不要替我们叫屈,更不要责怪唯一的后勤师傅。一群农村孩子有学上还有热饭热菜吃,每天早晚还能分到一两瓢温水洗脸洗身,我们知足了。
很自然的,我们开始长疥疮了。春天回暖的时候,手上长出了小水泡。夏天来了,疥疮就长到了臀部。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同学得费好一阵才能站起来,因为裤子被疥疮流出的水粘到板凳上了,得慢慢的小心的一点点从板凳上拉开粘连的裤子。
为了止痒,有条件的就买硫磺软膏搽,没条件的就从家里拿生黄豆来蒸着吃,家长说黄豆有去毒的作用。暑假回家吃的水卫生了疥疮就会好。秋天长疥疮的比春天少,冬天就更少一些,因为天气凉了冷了就不适合疥疮泛滥了。三年初中住校生活,每年都要在春夏季节长几个月的疥疮。
好在疥疮不传染,班上几个走读的同学也没有因为大量住校的同学长疥疮而被传染过,暑假回家也没有传染给家人。
后来,比我小七岁和小十四的两个堂弟都去那里上的初中,也都长过疥疮。
长了疥疮的我们,依然红光满面,依然心明眼亮神清气爽活蹦乱跳。几十年后和同学们回忆那段岁月时,还调侃彼此那时一个个都“长得胖嘟了的”。
长过疥疮的我们,后来都有了一副好肠胃,吃什么都不挑吃什么都好吃,也不觉得这世界还有吃不下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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