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西瓜

5月31号，下午两点钟。根据天气预报，今天的最高气温到了33℃。

我坐在舒适的空调房里，一手捧着泡好红枣茶的精致陶瓷杯，一手划拉着今年新换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近几天大火的文章《卖米》。

我又看了一眼外边炽热的太阳，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跟爸爸去卖西瓜的那个夏日。

1

那时的我，也不过刚上初中的年纪，是家里三个女娃中最长的一个。

我没什么力气，不能帮爸爸搬西瓜。已经在三轮车上排的整整齐齐的西瓜，是头天晚上爸爸喊来叔叔，小心翼翼劳动了几个小时的成果。

我也没有精明的头脑和能说会道的嘴巴，充其量就会算个简单地账，然而那个年代买西瓜，大多数人并不是直接付现金，而是选择用麦子按一定的比例交换。

但兴好我有一双还算明亮的眼睛，可以帮爸爸看着周围询价的人群，以防他们中间混进了某个好吃懒做的人，只想着怎么能白拿我们几个西瓜。

吃过早饭后，天气还比较凉爽，平常没怎么出过门的我，怀揣着几分好奇，跟着爸爸上了路。

2

很快我就意识到，卖西瓜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美好。

路上的风景没有那么美，只有一个又一个小村庄，和一条又一条堆满了柴火垛的胡同；

西瓜也没有像想象中被一抢而光，事实上凉快的时候也没几个人买，爸爸说这个点大家都还在地里干活，要到快中午的时候才能回家。

太阳越来越大，我们仍然保持着一个较慢的速度在胡同中一边穿行一边叫卖，以确保不会有人错过了我们，又有更多的人知道我们。

我看看爸爸，他那黝黑的脸上早已布满了汗水，嘴唇也干的起了皮。

再看看来时带的那小桶水，已经被我喝的见了底。我想起每次喝水的时候，把水递给爸爸，他要么说不渴，要么就只是简单地抿两口。

最后看见毒辣阳光下那个越来越短的影子，心里有点烦。

3

终于，当我的影子就剩下一个小脑袋时，我们迎来了一波小高峰。

三轮车周围挤满了刚从地里回来，被太阳晒得快要爆炸的村民。

要知道，在没空调没冰箱的那个年代，从农田回来后最幸福的事，就是坐在电扇底下，吃一口被井水泡过的沁心凉的西瓜。

但我们的西瓜已然被太阳晒得让人失去了热情，他们一边尝，一边抱怨这瓜不甜啊，爸爸也总是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不强壮的胸脯保证:回去冰过再吃，绝对甜，不甜你回来找我！

大多数人尝过以后心满意足的买走了自己心仪的西瓜，有一部分人嫌我们定的价贵，往下压了半天，算账时还抹了零头，我无奈地心想:你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啊！

可是人总是想到自己的难处容易，体恤别人的难处难。

还有一小部分人我看就是来凑热闹的，吃了我们的瓜没说啥直接又走了。

就这样，小高峰过后，我们的瓜被买走了大部分，只剩下一些品相不好的，尴尬地待在三轮车里。

4

午睡时间，大家都休息了，村子里陷入了短暂的宁静。早已又渴又饿的我们，在村外一棵大树下面开始了短暂的休息。

爸爸先在剩下的那堆西瓜里挑了几个顶小的，打开一看，瓜瓤还有点泛粉色。我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涌进我嗓喉的并不是料想中的甜甜的汁液 ，而是夹杂着一股生味的泛酸的汁水。

我皱了皱眉，没跟爸爸说话就一合眼咽下去了，我知道，他还想留着那些“好的”多换点钱。

吃完西瓜，我们又拿出出门前准备好的包子，填饱了我们早已贴在一起的肚子。

然后，又开始赶往几十里外的另一个大村镇，午睡之后的这段时间，是我们卖西瓜的最后一次小高峰。

5

跟傍晚的菜市场总是在打折一样，下午的西瓜也是打折时间。

爸爸还在跟每一个来买瓜的人叨叨着，在他的眼里，每一个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西瓜都像是自己的孩子，不忍心看着被别人轻视。但结果总是，一次比一次低的价钱。

阳光终于渐渐的柔和下来，我们也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以后第一件事，从井里打了一桶水，痛痛快快洗了把脸。站在镜子前擦脸时，我看着里边那个黑了一圈的自己，心想，还是上学好。

是的，我永远忘不了，我就是从那个时候领悟到了读书好的“真谛”，不为黄金屋，不为千钟粟，只为了不用在太阳底下活受罪。

2018.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