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作家的一个标志是:不同的人可以从他的作品里感受到不同的灵感。
在毛姆半自传小说《人生的枷锁》里,他讲述了迷惘的文艺青年菲利普一路寻找人生意义的故事。
这部100多年前的伟大作品,堪称是对那些文艺青年的暴击。
毛姆用他尖酸刻薄鄙视吐槽的语气通过一个个角色的嘴告诉我们,好好活着吧,该干嘛就干嘛,别那么自以为是自命不凡,世界并不缺少你一个未来的作家、画家、艺术家。
凡是我喜欢的,我读了一遍又一遍。
其他东西,我全置之度外了。
我忘掉了周围生活的一切,连吃饭也姗姗来迟。
我不知不觉地养成了世界上最快乐的习惯——读书的习惯。
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样一来就为生活上的一切痛苦提供了一个避难所;
也没有意识到正在创造一个虚幻的世界,这个世界使现实的世界成为痛苦、失望的源泉。
阅读习惯使我与世隔绝。
这种习惯已成了一种需要,以致在人群中待一会儿,便感到疲倦和坐立不安。
我的想象力和读过的书,在我心中唤起一种对拜伦式态度的渴望。
我一面怀着病态的羞怯心情,一面又认为自己有责任对女孩子献殷勤,真是左右为难。
我现在觉得自己应该活泼风趣,可是脑子似乎很空,怎么也想不出说什么好。
我有个不幸的怪癖,或许由于腼腆,或许由于某种穴居祖先的返祖遗传,我对初次结识的人,总是心生厌恶。
只有跟他们混熟了,才能消除最初的印象。
这令我分外苦恼。
我在云南的大理见过他;
我在西藏和青海的青年旅馆里见过他。
他住在洱海的民宿里。
凡是正确的东西,不论是什么,他一概赞美。
不久的将来,他打算写一部巨著。
可悲的是,一点也写不出来。
然而世界照样在前进。
我尤其渴望经验,觉得自己幼稚可笑,因为像我这样的年龄,竟尚未享受过所有小说无不渲染的那种“人生最重要的事”。
可是,出现在我面前的现实,同我梦幻中的理想真有天壤之别。
一个人一生必须艰苦跋涉,越过一大片土地贫瘠、地势险峻的原野,方能跨入现实的门槛。
说青春是幸福的,这只是一种幻想,是已经失去了青春的人们的一种幻想。
但是,年轻人知道自己是不幸的,因为他们脑子里充满了灌输给他们的种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们一旦同现实接触,总是碰得头破血流。
看来,他们似乎是某种阴谋的牺牲品,因为他们所读的书——由于必要的选择而很理想;
还有长辈们之间的谈话——他们是透过健忘的玫瑰色的雾霾来回首青春的,这一切都为他们准备好了一个不真实的生活。
我们必须自己发现,我们所读过的书,所听到的话,全是谎言!
而每一次的发现,都是往那具已被钉在人生十字架上的身躯再打入一枚钉子。
我真诚地将自己的淫荡误认为是浪漫的感情,把自己的优柔寡断误认为是艺术家的气质,把自己的偷懒误认为是哲学家的冷静。
我的思想因为追求风雅而变得庸俗起来。
我把一切事物都看得比实物大,轮廓模糊,还给它们蒙上一层多愁善感的金色雾霾。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
任何文艺青年都是理想主义者。
毛姆笔下的菲利普从求学到工作,从纯粹的理想主义到半理想主义,最终认清自己,找到自我和生活中的位置。
毛姆对于金钱的态度也和多数艺术家文学家不同,他在文中讽刺多数艺术家的人生信条“贫穷是对艺术家的最大鞭笞”,认为这完全是狗屎。
“贫穷会像癌症一样吞噬着你的灵魂。”
毛姆对于评论家说自己是“商业化作家”辛辣回答道:“我除了手中的笔,没有别的谋生手段,没有足够富裕的妻子也没有一个好爸爸。”
看毛姆的书,你会发现你的矫情都在减少。
在菲利普看到自己的绘画同学因为贫穷而上吊自杀时,看到巴黎无数的艺术家潦倒一生,对自己来巴黎追求画家梦的人生目标产生怀疑。
他的绘画导师告诉他:“当我处于你这个年纪时,如果有人告诉我,不管我如何努力都只能当个平庸的画家,而我接受了。我愿意把我世界上的一切都献给他。”
显然,导师后悔自己从事了绘画的路,他的人生没有改变轨迹的可能了,至少在他所处的巴黎时代是。
而菲利普年轻,还有可能。
在我读小学和初中时,因为作文写的好被老师表扬,我回去和同样身为语文教师的父亲说起自己的理想,当作家。
他毫不客气的用毛姆式语气和我说:“你具有某种文字上的灵巧,但这不是因为你的刻苦努力和坚持不懈,而是因为你的同龄人没多少拥有如我们家里丰富的藏书,让你能够吸取文字灵感,你没有理由成不了一个认真的还算能写的人。
很多年后当你长大,你会发现成千上万个比你写的好的人,也能找到更多写的不如你的人。
但是,我并没有发现你与生俱来的写作才华,这种天赋不是后天努力能达到的。”
当你追悔莫及时才发现自己是个平庸的人,那才是令人痛苦和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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