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国大定元年十二月癸巳日,羽翅国,大雪。
掌心大的雪花下得踏实。我伸手去接,一大片冰莹的雪花恰巧落在我的掌心。不由得感到一丝疼痛,定睛一看,掌心被刺出了一钻小小的血口,白色的雪花一瓣粘上了血迹,衬托起雪花中央蓝色的鸟首徽案。
这雪并不曾因为掌心的温度而融化,实是罕见。
这时,我便遥然记起在被掳来羽翅国的那些日子里,咸平人曾经约略地给我提起过这种雪花。
“大王,当心这雪!”我轻声冲大王喊道。
这时大家也都感觉到这雪的确有问题,持盾牌的甲士用盾牌挡着,尽量避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士兵们的手和脸颊是最脆弱的地方,难免有划破的。铠甲上都被无数雪花刺进去,摆脱不了,留在上面,每一片雪花都像一件件会伤人的飞镖。
大王和众位大将军被兕皮革制作的铠甲包裹得紧实,袖口处有马蹄状护手,头盔前部垂下护脸的挡面,只在眼睛、鼻子和嘴巴出开洞,所以并未有事。
只是,那鹿蜀只是用兕牛皮包裹了头部和主身,耳朵处暴露在雪花的刺击下,有些乱跺蹄子喘着粗气,有些失控,乱糟糟一团。还是玉树的本事大,用手在那些不安分的鹿蜀眼前像驱烟一样慢慢晃了晃,那些鹿蜀才渐渐安稳了下来。
“该不会是他们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行动了吧?我忘记了他们也有咸平人相助,难保不会提前防卫。”想起之前兮兮对我讲的话,我脑瓜嗡地一热,想到了这些,有些懊悔地连拍自己的脑瓜顶。
“彪儿,你先不要及早下结论。我看事情……”玉树说了半截,抬头看了下天——果然,不下了。
可是为什么不下了呢?我记得这雪花是这国家处于冬季戒严时才会下的,那不下了,按说就是危机解除,可是我的心中却不安生。
只有静观其变,兮兮在车厢里一个声音都不出声,感觉像是死了。
大王“嘘”道,我顺着他眼睛巡视的地方看去,周围静悄悄,似乎比我困于此地的晚上还要安静,不过这种安静更多的是死寂,寂静得有些让人恐惧。
吱啦,哗啦!吱啦,哗啦!
只不过是几处高大的云杉枝桠因为撑不住积压的大雪而折断了树枝,枝上的雪便倾盆而下,简直就像是水晶薄片倾泻而下,声音异常清脆动听,不过确实实打实的杀人凶器。
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这个地方我曾在几个月前来过一段日子,对于周围的风吹草动自然比别人更加敏感。
在离我比较近的一棵云杉树枝上,我看到了翉鸟,一种类似喜鹊的似的生物,白色的身子,但是却是绿色的鸟喙,红色的尾巴,更奇怪的是,远远看上去,腹部竟然长着好多只爪子。它们每三四只聚集在一根树枝上,此起彼伏地发出怪音来,那声音就像是在呼唤谁的名字似的。它们开始先是自顾自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之后便互相帮助梳洗,可是不一会奇怪的举止发生了,它们竟然将自己身上的羽毛一根一根地拔下,羽片像雪花坠落。
不可思议!
越是发现不了一个羽翅人,越是心中七上八下。他们的房子呢?可是我明明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啊,怎么才几个月就没有了呢?难道是他们搬到别的地方去了?越这样想越害怕,没准儿。
大雪初霁,天空变得和青丘国一样的湛蓝!地表积雪融化,露出了埋在下面的青翠灌木。云杉绿色的枝干再度显露出来,树干上刚刚融化的雪水,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上的矮草上。林间大小不同的池塘缓慢解冻,听得到劈裂的响音,池塘在丽日之下闪闪发亮,碧绿可喜。而那些原来我见到过的树与树之间的回廊,以及建在树上的木屋子现在又出现了。
我讶异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仿佛自己身处梦幻之中一般——冬日的羽翅国,翡翠一般通透酷爽的世界!
一片葱郁的掩映下,鳞光刺目。对,没错,我看到他了,是羽翅国的族长——勾龙子。
一别几个月,羽翅国依旧是他在掌权。他们素来深信有朝一日一定能够反攻回去,复国雪耻。可是,没想到今日我们竟然能长驱直入,深入他们的腹地,来一个历史性的反守为攻。想必这是连他们做梦都没有猜到的吧!我心中这样想。
确实是勾龙子,他现在正从一个大房子里走出来,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形状酷似乌鸦,但是却长着一张人脸的东西。
肥遗大人身边的一个蜚蛭早就注意到了,叽里呱啦地对肥遗说了一句什么话,听不懂。
肥遗大人手腕生有一圈类似响尾蛇一样的环节,他只要轻轻一摇,便会发出类似树叶晃动的声响,旁的人如果不细听也都会认为是风吹树叶的声音,但是青丘国的蛇族心知肚明,分辨得清楚——这是他们作战时之间传递信号的一种方式。肥遗大人唰唰唰地轻晃了三下,但声音却能传得很远,所有青丘国的人都能听到。于是军队俯身卧倒,我和李崇刚也随着卧下,鹿蜀也被驯着跪了下来。
考虑到一个冬季作战的隐蔽性,幸亏我们带来了用来伪装的素衣,坐在地上安安生生地将其罩在铠甲上面,鹿蜀也给套上素衣,不出声,出声者一律军法处置,这都是事先肥遗大人整顿出征军务时再三申明的。我自然憋足了气,不敢放松。话说回来,接触他这一段时间以来,别人不知道,我反正是深深地被他豪迈直爽的品格和严谨治军的能力感染了。
这样我们隐藏得很好,被茂密的植被遮挡着,想来勾龙子他们此时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吧!他们正伏在回廊的栏杆处,俯视着下面的一切,好像在交谈着什么。
刚才那些鸟儿自虐升级,又开始拔对方的羽毛,不但啄食自己的身体,而且还啄食对方的身体。有那么一会儿吧,鸟儿们陆续从云杉的树枝上倒身坠落,场面堪比战役上为国献身的烈士。
“啪嗒!啪嗒!啪嗒!”几声商量好的声音,按顺序砸在人们心里,一阵不安。
《羽翅国史·牺牲纪》里有记载“四方承危,翉鸟授示。险否呈异,脱羽剖己。”
我记得青沫说过羽翅国在此刚建国的时候也出现过一次类似的情况,就是像史书记载的这样。那个时候适逢羽翅国国灭之痛,又逢青丘国对羽翅人赶尽杀绝,所以翉为表忠贞情愿自剖。也就是自那时起贞烈不二、警惕的因子在它们血液里世代相传。我心中不由得暗暗赞叹道真是国之贞鸟呐!为了博得族人的信任,提醒他们提高警惕,竟然以死相明!
我示意肥遗大人,凑近咸平人的暗箱,说道:“兮兮,是你帮忙的时候了,你能帮助把听到的谈话告诉我们吗?”
他便隔着窗帘把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小声地告诉我,由我再次传达给大家。
“是啊,你还记得,我们几个月前带回来一个小子,送到咸阳楼哺阳去就再也没回来——意外的不见了,巡捕司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到底去了哪里。都是些饭桶!”勾龙子这话中充满愤气。
“那族长您担忧的是什么?不过一个青丘国之前的犯人而已。”
“我自然是担忧啊,我倒是听谁说的那个小子可有点不一样啊。”
“不一样?族长指的是……”
“别抓错人啊!搞不好不是我们的同胞!再偷听了我们的密谋……”
“按说不会啊,当时也没有谁反应这些救回的人有什么不对劲儿啊!”
“那小子一旦被什么人带走到,比如说又被带回青丘国,就糟糕了,那天我们的计划就被泄露了。族长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心神恍惚的,总觉得那家伙来我们这里像是一场局,像是提前设定好似的。”
我心中暗暗得意,对对对,我当然听到了,要不大王怎么能下的了决心和你决一死战呢!继续听。
“族长您是多虑了!怎么可能,这里没有青丘国人,他们那群愚笨的家伙,几千年都不知道我们在屯居在这里,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偷袭他们。所以也不可能是青丘国人带走的!”乌鸦人试图给勾龙子排解。
“是,没有青丘国人!但,没有青丘国,难道就没有别人了吗?和我们有仇的就只有他们吗?”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礼乐文明之国了。我听到这里为兮兮他们打抱不平,人家与世无争地活着,你们凭什么欺凌人家!可见礼乐文明之国脱离环境也会走上退化的道路。
“族长您指的是——”
“我们占了他们的国家,逼着他们为我们出谋划策,这近一千年以来我们不一直这样做的吗?他们一定十分厌恨我们,于是偷偷地和青丘国建立盟约,然后派个能人异士正好救走了他。只有他们是知道我们的入口的,除了自己人,就是他们,没有别的了。”我传到这里的时候,听到暗箱里面有暗自抽泣的声音。
“这该死的咸平人,没趁早把它们都屠杀干净!”
里面传来攥紧拳头发出的咯吱声音,拳头打在木头上,一声闷响。
“兮兮,兮兮……你还好吧?”我凑近小声问道。
传声继续。
“多警惕些吧!不然恐怕我们连这里都呆不下去了,那才当真是彻底地覆灭,有辱祖先呐!你今日白天就不要休息了,好好侦查侦查这附近地区有无可疑人等。这几天死了很多翉鸟,实在是近百年来不祥之兆。昨天问了下关押的几个咸平人,他们说这一两天他们会来的。”
听到这里真是大快人心。
“啊?”
“叫人下那种雪也是预防预防。应该还是没有来。你们该干什么就做什么,忙起来,加强警惕,倘若真攻进来,也不至于手足无措。立即行动,快去!”
“是,我这就去,族长!”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之后便看到那个乌鸦人飞上天去,翅膀延展似有遮天蔽日之势, 俯视着底下的一切,不漏过一个可疑的细节。
这样迟早会被发觉的,我心里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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