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这样见到你

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见你了。从我离开算起，六年了，多少次我都做这样的梦，梦里又回去了，我在梦里焦灼着：我怎么又回来了？这次我该怎么离开？

是的，这几乎是现实的写照，在那全部的七年里，我反复进出过三次，每一次回去都有不同的原因，离开也都有不同的理由。最后一次，我想我终于可以彻底离开了，再也不用回头不会回头。这条反反复复、断断续续的路太煎熬难过，我们也如同一对情人，在彼此的怨恨和原谅中分分合合。

可你终究不止是我生命中一个过客。我们相处太久，彼此也不缺乏理解，更不能说只是简简单单的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七年的时光，我们在毫无察觉中进入彼此的感情，虽然时有矛盾冲突，总觉得心中有一根线永远不断。最后一次我们拥抱告别，你流着泪，抱我很紧，我觉出你的不舍。可是有时候，真情会变成折磨，我们相处时间越长，怨恨不满就累积得越多，感情就会磨得越薄。

六年里，一次又一次梦中，我总还在那里。我总是在梦里焦灼着：我怎么离开呢？我想我不是真的离不开，只是害怕自己永远活在一份辜负和亏欠里。不过是六年前，可我觉得那时的我是多么年轻多么不知感恩啊，我苛求得太多，却从未从你的立场考虑过问题。我从没体谅过你的难处，只是一味愤愤不平，怨你总是对新来的老师太好太娇纵照顾，其实那不是嫉妒吗？我总是以为，我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们的感情，也是她们远远不能比的。因此我希望永远是你对我俩（和比我早半年来幼儿园的樊老师）最好。

我们的矛盾反反复复，不断在眼泪中消融，又在新的事件中隐藏。我觉得太累，一边负担一群孩子的吃喝拉撒睡，一边还要负担你送我去北京培训的深情，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可以到头。

说到底是我们的缘分走到了尽头，事到如今我只能这样说。我需要一个理由安慰自己，但事实上永远没有一个理由安慰得了。我终究是个不知感恩的人，你注定是我永远背负的良心债。

一年前，我坐在公交车上，你在某一站上车，你从前车门上来，在一步步走近的时候我才猛然看清你的脸。你没看见我，却正好坐在我前面的空位上。我把一岁多的孩子高高抱起，挡住我的脸。隔着一个孩子和一面薄薄的椅背，你的每根发丝都清晰可见，我甚至可以闻到你的气息。你坐在座位上，从包里拿出一块干饼子来吃，如同你一贯节俭的样子。你吃着，眼睛看着前面，浑然未觉后面如此近的我。
我一直未和你说话。最后又在孩子的掩护下，目送你下车。那时我就明白，我们再也不会在这么亲密狭小的空间里共处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距离这样近了，我们也再少有这样的见面了（除非我放下一切主动去看你，可是我无颜见你）。

在梦里，我一次次想要离开，我知道，还是我总是试图挣脱恩情的羁绊，想轻松过活。那些年里，我付出的够多，你给我的够多，我们的关系，超越了主雇，超过了朋友，或许更接近亲人了。但或许正是更亲密，同时也更脆弱。有一句话叫：有爱才有恨。放在这里未必恰当，但说明了问题。

这样的梦，我不知道该期待还是该拒绝。我永远不想再回去你那里，这样就可以远离情意的束缚。却一次次在这样的梦里，和你相见，我愿意这样见到你。只是我见到你。

我不知自己可曾出现在你的梦中，不知道平常的日子里，你如何想到我。希望我曾经带给你的失望和伤害，会在时光荏苒中越来越淡薄。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的生活比以前更好。

不管你知不知道，信不信，我都永远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