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姨的微笑

我见到我姨，也就是王阿姨是那天深夜，在她的大平层房子的客厅里，我没想到我姨夫就这么突然的走了。

实在是没想到，还说，过两天出院就去看他的。我姨夫，快70岁的人，身体一直很健朗，从药店生意退下来后，就潜心在家练习中医和气功。穿着变了个样，一年四年都是中国传统服饰，我不爱去他家。觉得没劲，和我这个买卖人，整天谈养生，说是别熬夜，别喝酒，或者别搞些歪门邪道的，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我听的烦，而且简直是再少见再少为妙。人劝人，有用吗？这些话我憋在心里，我姨也就是王阿姨，总会在旁边怼几句，你少说点能不能，年轻人容易吗。

我姨问我钱够吗。我说不够，你匀多少，几十万还是绰绰有余的。旁边我弟媳有点不高兴，我也就不搭话。

幸好有疫情，大家各自安好吧。反正我姨夫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好为人师罢了。

年轻人的那点事，谁又能能全告诉老人呢。家里，家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是这边有事，就是那边有事。幸好，我的娱乐城还行，总有人来消费若干，幸好，房租能抵的过去，幸好老婆比原来收敛了很多，幸好家里人没有啥大病。

日子就这样过着。偶尔给王阿姨送些水果，食物啥的，她总微信转给我几个整数，要么2000，要么5000.我觉得过意不去，先是不想收，到后来发就收吧。王阿姨总说，我比他儿子靠谱。我心想，我哥，也就是壮哥，过去当兵，后来，也做各种买卖，头发都掉光了，媳妇没像我换了一个，已经不错了。您有啥不满意的，日子，能过过去也挺好，不找你事，挺好。

王阿姨总在微信里告诉我，别太挑花眼，我心想，那我也不能太随便吧。总之这个老婆还行，大学老师，比较喜欢读书，但有个坏处，就是不好控制，床里床外的，也就将就吧。

那天晚上，快到晚上凌晨的时候，手机突然发来信息，说你姨夫没了，过两天在殡仪馆你来就行。

我是睡觉晚的人，喜欢玩手机，手机里，有各种东西，看不完，所以赶快穿上衣服，飞奔到我姨家。

怎么回事，这种话，也就我能问出来。我姨哭，我哥和嫂子，也多少跟着哭泣。

是上午的事，说下午就出院，中午还吃的挺好，又是肉夹馍，又是米线啥的。也就不知道，就大概一个小时的事情。

太突然了，和阳有关？

我哥斜眼看了我一眼。

姨夫的大照片在柜子上，摆着，香在续着。今我在这守，姨你们去休息一会。

姨的哭泣少了一些，过了一会，慢慢的房子安静了下来。这个子夜，出奇的快。我在姨夫的大照片下，坐了一夜，没睡着，但好像也睡着了。

姨夫当年自己做药材，到处忙乎，整天不招家，忙忙碌碌了这么多年，哎，谁知道不到70就走了。想想，怪难受的。

第二天，一早，我姨给我下挂面。我说姨，快别动了。你多伤心啊。我自己去外面吃点。

那哪行啊。不一会，荷包蛋，挂面，还有葱花飘在面汤上。我最喜欢的面条，就是姥姥做的，鸡蛋挂面。姥姥走了好多年了，我姨又给我坐了一碗鸡蛋挂面。

我说，姨。你知道，我为什么爱吃鸡蛋鼓面。

姨说，你姥总做给你吃。我说，鸡蛋挂面，真的好吃，每次小时候，我病了的时候，我姥，就做这个，好像是药一样。热乎乎的，吃了，就能睡个好觉，烧也就慢慢退了。

我哭了，抱着我姨，姨，别难受了。姨嚎啕大哭起来。我嫂有点不待见，你这要干啥，老太太经不起你这样。

我哥是愣头青说，哭哭就好了。

好久没抱我姨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有气质，就是老了，带的假发，皱纹多了，身材也走样了很多。

还是小时候好，姨。

谁能一直活在小时候呢。

我们老了，你们也到中年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姨，你要好好活着，往开心里活。

姨满是答应。姨夫过去疼我姨，赚钱，都惯着她们娘两，我姨又惯着我。我考上大学，我姨给钱，比我爸妈还多，打点工作，我姨也是，结婚也是，总之我觉得，我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我想知道。

我说姨，你为啥总给我钱。

我有钱，为啥不给。

好吧。

那你咋不给另外几个外甥。

我看你好，你从小画画，爱读书，我看着好，不像他们不讨人喜欢。

可我现在，你看，有多狼狈的。

我姨说有啥狼狈的，找老婆，现在流行换，有啥狼狈的。

我说难相处。

我姨说，你这孩子就是骨子里太善良，把感情看的太重，没必要。

婚姻有时候和买卖一样，有赚有赔的。

好吧。我小时候，你为什么总护着我。

我看你长的漂亮，我喜欢漂亮的男孩。

你看你哥，那样子，从小到大，要么是整天打架，要么后来天天喝酒，肚子耷拉着，看着我恶心。

我说姨，我哥在沙发着，会听到的。

我姨说听到就听到，都是好孩子。

昨晚一直哭，说明以后会好起来的。

这啥理论。

我也不知道。

那我先回趟家。去完火葬场，那顿饭，我去张罗，你喜欢吃什么。

我姨，说要大气一点。钱我出。

我说，我来出。

那天大家去火葬场，然后出火葬场，好像就是个例行个过程，大概人经历过几次以后，就不会太想不开了。

我在那个老外开的大酒店定了四桌饭，我姨的闺蜜来了不少，闺蜜的孩子来了不少，然后就是我和我哥，我哥生意上的朋友。

吃饭，喝酒。慢慢的我姨，开始话多起来。小六啊，姨等着给你包个大红包，别让你妈太操心了，赶快抱个孙子。

王帅啊，你现在老婆对你这么好，孩子学习一般，也别难受，好好跟人家过日子。

傻儿子啊，妈知道你这几年不顺，你爸留的钱，糟蹋慢点，省着点花，咱们赚钱没有原来快了，得慢点。

你啊，既然又接了，就随缘一点，遇到事，就分开，别老吵架，过日子就那回事。生意做的一般，也就行了，做太好，太好，人惦记的多，会把你身体搞不好的，别像你姨夫那样。就像这样，像喝酒打关一样。我姨，微笑的面对每一个孩子。

我相信那一刻，王阿姨的微笑充满力量，毕竟活着，就需要面对，何不微笑嘛！

我说，姨，春节快到了，我带你去三亚。

姨说，算了，你带老婆孩子吧。

我说还有你。

哎算了，再把你父母，还有我搅上，够把你累的。

姨，那我过年哪也不去，就回你家，每天吃你做的饭。

姨，高兴的说。

好，我天天做饭，你们天天来吃饭。

姨开心点。

姨，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水。

多想，回到我年轻的时候，我们那时候旅行，不带几个钱，照样把上海南京逛了个遍。那时候，真的很开心，说着说着，我姨又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那笑，是对时代的回应，是对过去那段美好生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