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原野的建议,这周主题为“孩子”,特地要采访一下“小花”。
4月4号的随笔《小城姑娘》写到了小花,说小花是“一个山里来的姑娘”,虽然人在大都市,可是很少主动与所在的城市发生联系,无论她走在哪里,似乎灵魂一直都在家乡。
小花是这样的小花,与她过往的经历、成长的环境也许都有或深或浅的勾连。于是联系她,邀请采访。
在决定采访之前,心里犹豫:这周主题不似上周,可以写任何你知道的“野孩子”,甚至可以写自己;这周要采访的孩子,以及探寻孩子和父母间的关系,有一点点私密。人际交往最怕“交浅言深”,可我决定还是试一试,果然在采访小花的时候遇到了阻抗。
慧心: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花:普通人。
慧心:。。。
慧心:再详细一点的描述呢?或者说,说一件发生在你身上的难忘的事?
小花:就这样采访么?哈哈,感觉在指导我写日记。
慧心:。。。
慧心:话题是围绕“孩子”,不过我们也可以自由展开。
小花:那如果我说的没谈到孩子,你不就跑题了么?
慧心:不会啊,你的故事会反映你自己。
小花:你这个脑洞开得够大。
慧心:也许你没有涉及到跟父母的关系,但是你叙述的方式、讲的故事,或多或少都会有父母的影子。
你可以随便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什么就不说什么,然后你也可以谈谈自己对于跟父母关系的理解。
小花:这个弯拐的……
小花:我难忘的事就是考驾照。
小花:挂科。
小花:补考。
然后,我就听到了一个新手考科目二挂科后又补考的曲折故事。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次失败的采访。其实,在采访之初聊天的干涩感受就已经告诉我这样的结果了,当时心下就打鼓,真的是选错了访谈对象。
不过,王安石就算经历了不成功的旅行,也依然可以写出成功的《游褒禅山记》:
盖余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而且,为什么我们总是听到他人成功的故事,是因为失败者都已经销声匿迹于人群之中,没有人出来向你分享他失败的经验,这也是心理上的“成功者偏向”,容易导致我们高估做事成功的概率。
于是余有叹焉。
小花不愿意如此生硬地打开与父母关系的话题,倒让我想到,家长聚在一起,爱聊孩子,而若孩子们聚在一起,却鲜有聊家长的;孩子们聚在一起,爱聊自己的朋友圈,也爱聊老师们,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将心比心,如果我是小花,就算是我的父母亲自跑来跟我讲:我们来谈一谈彼此的关系吧,都未必能够敞开,甚至会更加奇怪:妈,你咋了?而若是完全陌生的人防御会更强。
这也许是亲子关系的痛点,因为太亲密,导致边界模糊,因为边界模糊,在信任尚未充分建立的情况下,便不太能接受“暗藏机锋”的谈话。因为,一旦开始聊,在没有接受过心理咨询专业培训的情况下,就会容易出现评判,一旦有评判,就会有好坏善恶二分观,大多数人恐怕是难以接受将自己最亲密隐秘的关系放置于光天化日之下接受他人的评判的吧。
这倒让我想起另一个故事。几年前在做心理热线接线员时接到这样一个电话。来电者是个孩子,他的妈妈再婚,他很不能接受这件事,打电话给我,要求我配合来扮演他的妈妈,来重现他妈妈告诉他他要有一位新爸爸这件事。
我直觉不可以顺从他的说法重现这一创伤场景,因此在电话里模仿他母亲的时候有意避开那个关键句“妈妈要结婚了”,而是强调“妈妈爱你”“妈妈希望你幸福”等,可是这个孩子不依不饶,甚至直接说:你就说这句你就说这句。
在我终于说出这句时他立即挂断了电话,再也没有打来。
这件事在心里萦绕,一是没有真正帮到他的愧疚,二也是好奇这个孩子心里真正需要的、想要的、希望从这通电话里得到的是什么。
无论是小花,还是打电话的孩子,甚至是乐意敞开跟你分享他们父母的其他孩子,似乎父母的画像大都模糊而且神秘。一如我在开始采访小花时候跟她分享的:你叙述的方式、讲的故事,或多或少都会有父母的影子。他们的父母,听起来像影子一样,似乎是他们在我们心底埋得太深太深,影响太广太广,或者是恰好相反。
我们太不习惯于谈论父母,而谈论往往意味着批判和思考,他们的形象也便越来越难以辨识,对待父母如此,对待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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