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赋

作者: 约瑟夫伊布拉辛 | 来源:发表于2017-05-27 03:06 被阅读0次

    如果你曾经旅行过,在飞机上俯览壮阔的山河,心中难免腾起一阵对广袤大地的敬畏之情。那些延绵起伏的山脉河流像是被上天覆盖在大地上的血管,纷繁错乱地网在大地上,看着那些沟壑伸展开来,聚拢的褶皱是山,蜿蜒的条带是河,一颗颗小钻石小镜子般的湖泊和一张张平坦的盆地和高原,当飞机缓缓划过祖国西部的山脉,你会发现高昂突出的几条像动脉似的山脉,看上去静谧的山脉却涌动着铿锵有力的脉搏,阿尔泰山……一条涌动着生命的大动脉!

    整个夏天被绿色包裹的草地慢慢褪色,像是枯黄色的染料渐渐浸入深绿色的丝绸,草原褪去了原有的生机,湛蓝的天空好像也怕被这凄凉的枯黄色染料所沾染,越退越高,越退越远…… 茂盛的针叶林在这高远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草地的映衬下显得矮小渺茫,那些点缀在葱绿的针叶林里的因为冰冷的空气而变得血红的树叶,跟落下的黄叶一起点缀着秋季里的山脉,薄雾萦绕在高大的云杉树的树干之间,短暂的秋季就这样笼罩了整个山脉. 一些古老的树,紧紧地用它们的根抓住土壤,好像要用力拔起地面,湿润的空气渐渐浸湿了它们苍老的树皮,像是老人褶皱皮肤上渗出的汗水. 偶尔会有几只肥硕的松鼠机警地停顿在树枝上,忽然间被那蓬松的毛茸茸的尾巴一卷就消失在斑斓的树叶间.

    一棵粗壮的脱了半边树皮的老松树下一块巨石显得格外突兀 ,巨石旁边的小土坡因为日积月累的踩踏显得光滑,方圆三五十米是一片凌乱崎岖的乱石滩,乱石滩外围的南面是一片高草 背面是徒然耸立的峭壁 ,秋天的阳光软软地洒在那块突兀的巨石上,巨石的下面一阵轻微的响动,那里有个洞穴,洞穴的口对着峭壁 巨石下长出一丛狗尾草,正好遮住了洞口,从那丛草的后面探出一个尖尖的嘴吻,接着是两只黑色的三角形的毛茸茸的耳朵,黑色湿润的鼻翼轻轻扇动着,接着,一抹黑色闪电般地窜出,她像影子一般跃上了小土坡站直了身体 ,警惕地四处张望,乌黑的鼻翼抽动着,在好像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她崛起屁股 ,俯下前半身 然后蹬直了后退,几乎肚皮贴地,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此时如果你在场 你绝对会被这美丽生物的优雅所折服,流线形的头颅上立着一对三角形的小耳朵,一身黑得发蓝的皮毛 ,矫健的身材,细长的腿 ,蓬松的尾巴增添了一抹神秘的气息,颈上浓密的鬃毛像是一条华丽的围巾缠绕着,雍容华贵.  她张大了嘴巴,打着哈欠,那雪白的牙齿泛着寒光 ,即使慵懒时,她的眼神里依旧透着冰冷神秘的光 ,一只黑色的美丽母狼,几乎与喜鹊忽然那一声鸣叫同步,她消失在乱石滩后面的高草里.

    五十公里开外的草地上 ,星星点点的散落着几个毡房,在无风的秋天黄昏,毡房顶上冒出的炊烟笔直地伸向天空 ,毡房的周围弯弯曲曲的绕着一些牛车碾压出的曲折的道路,女人们在毡房门口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呼唤着孩子们 ,牧人们从远处赶着羊群吆喝着,伴随着一高一低的羊的咩咩声,牧人们的马踏着疲惫的步子驼着它们的主人缓缓地跟在羊群后面,那些体型高大的牧羊犬,混在羊群里难以分辨,不时发出低沉的叫声催促着羊群.

    佳姿拉提着一个用铝箔修补过的铁桶走到土制的简易灶台前 ,把铁桶里的牛奶倒入一口支在灶台上的黑色铁锅里,那牛奶泛着厚重的白色光芒,稠稠的 ,浓浓的. 看见丈夫关上了羊圈栅栏的门 ,就急忙走向丈夫,用手里的一块毛巾拍打着丈夫肩膀上的干草和背上的尘土,孩子们像小狗一样从四面八方跑过来围在父亲的身边,阿塔别克从孩子们中抱起了那个最小的脸蛋红扑扑有着泥土色卷发的小男孩,那是他们最小的儿子-耶尔利克(意思为:本地人). 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隐退而去,透过毡房矮小的门 可以看到阿塔别克一家围在一个矮桌周围,桌上的奶茶冒着淡淡的热气,酥油被放在小铁盘里,铁盘旁边的馕金灿灿的,佳姿拉把馕掰成碎块,泡在孩子们的奶茶里,香气混合着昏暗发黄的灯光弥漫成一种像蜂蜜似的甜美. 阿塔别克那张被草原烈日和风霜打磨过的脸上除了有硬汉的坚毅还有慈祥的笑容. 夜渐渐深了 ,营地里的孩子们都回到自己父母的毡房里了,营地里静了下来,仔细能听到牛羊反刍嚼草的声音,离营地不远的树林里传出猫头鹰咕咕 咕咕的叫声,蛐蛐唱着冬天来到之前的最后的歌……

    待续……

    清晨,冰凉的草地上一夜寒冷铺盖的霜渐渐被阳光的温暖融化,睡眼惺忪的佳姿拉推开毡房的木门,不由打了个寒颤,她走到堆放木柴的栅栏前抱起一捆柴火把它们丢在灶台前从地上捡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锹头走进了毡房,又端着几块红红的火炭出来在灶台里生火,阳关慢慢在营地上铺展开来,几个青年骑着马从牛车压出的道路上飞驰而过…… 耶尔利克还还在毡房里厚厚的被褥里熟睡着,不一会儿灶台边上就飘散着牛奶的香味,阿塔别克手里提着一个军旅色的旧单肩挎包,走向马圈,孩子们陆陆续续从毡房里走出来 ,这时从毡房后的勒勒车下面缓缓升起一个巨大的头颅,那是塔西----一头巨大的中亚牧羊犬,一身纯白的皮毛,四肢矫健身体匀称,耳朵和尾巴已经在他幼年的时候被剪去了,草原上的牧人为了让牧羊犬在打斗中避免不必要的伤害和流血,在犬很小的时候就会为其做一些小整容,剪掉它们的耳朵,然后用獭子油涂抹伤口,犬的伤口恢复很快 ,再用细细的牛皮绳扎紧它们的尾根,过一段时间尾巴因为血液循环不良就会自动枯萎脱落,而这看似残忍的手段将会在牧羊犬的一生中发挥有益的作用. 塔西站起身来 晃动着硕大的头颅,那白色的皮毛像是弹开了一层波浪,从那粗壮的脖子一直到那根短小的尾巴,一浪接一浪地掠过,身上粘着的枯草和湿漉漉的露水被抖落了下来. 四肢粗壮有力,胸口开阔 ,垂感十足的方形嘴吻上方,是一双被紧皱着的眉头盖了一半的杏黄色的眼睛,那眼神威严,冷酷 ,透着坚毅的责任感和一种荒野霸主的凶猛,皮毛下的隆起的一块块结实的肌肉像是堆积着的巨石. 他站在勒勒车边上 肩膀几乎和那直径八九十公分的勒勒车轮等高.这样一头巨兽捍卫着自己领地,他迈着缓慢但沉重有力的步子向阿塔别克跟了上去,毡房后面陆陆续续地走出四五头大小不一的牧狗,黑白相间的,土黄色的 烟灰色的 颜色不一,但都看起来非常强壮.它们跟在塔西的身后陆陆续续地走向羊圈,这时阿塔别克已经喝好了茶 ,把装满了必需品的布袋扔到了马背上,打开了羊圈的栅栏,那些饥肠辘辘的绵羊们争先恐后地从狭小的羊圈门口挤出来,咩咩地叫着 ,在头羊的带领下往远处走去,那几头巨犬跟在羊群后面自然地分散开来,从两侧和后方缓缓跟着羊群移动,阿塔别克跨上那匹酒红色的伊犁马,那马的两条后腿呈半蹲状,有节奏地蹬踏着地面,尾巴上翘 ,蓄势待发,阿塔别克勒着缰绳抚摸着酒红马油量的脖子,嘴里发出啧啧啧地安抚声,这匹马是不久前从集市上买来的,年轻,精力旺盛,但是阿塔别克必须节省马力,因为整整一天马都要跟着羊群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移动.阳光让这匹红色的马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焰,让人感觉那雕花的马鞍会不会下一秒就会被这团火焰吞噬. 耶尔利克跑了过来 ,阿塔别克坐在马上俯下身子 小孩踮起脚尖把额头尽可能高的探给父亲,阿塔别克吻了他的额头,用那粗糙的手在儿子那土色的头上摸了摸,便调转马头跟着羊群而去了.

    即使在秋天 ,中午草地上的日头还是火辣辣的,羊群啃食着牧草,那些被孩子们偏爱的羊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阿塔别克在一个缓坡上坐了下来,红马的前踢上套着绊子,低着头在不远的地方尽情地享用着依然丰美的牧草,不时地摇晃着头,尾巴在身后驱赶着蚊蝇,发出沙沙的响声. 阿塔别克抬起头四处张望,他看见塔西那只让他引以为豪的巨犬卧在羊群里 ,其他的几头大牧狗在羊群周围游荡,他打开军绿色的挎包,拿出从供销社里买的军用水壶和半片馕,准备给自己补充一点能量, 忽然塔西那巨大的身体嗖地一声站直了,鼻翼抽搐着,而其他的牧狗此时都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打着瞌睡,红马也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低着头卖力地吃着草,阿塔别克想一定是獭子之类的小动物跑过激起了塔西的捕猎欲望,可是他望向塔西,塔西并没有移动,就地站着,目光似乎也没有被什么猎物锁定,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鼻翼抽搐着,肩胛处的被毛微微隆起,这是一只跟了阿塔别克六年之久地牧狗,阿塔别克相信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是其他牧狗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附近也没有什么树林或者高草让野兽有藏身之地, 于是阿塔别克渐渐放松了警惕,也许是塔西这家伙心情不怎么稳定吧,估计最近附近营盘有母狗发情才导致塔西这些怪异的举动,于是他躺下身把毡帽盖在脸上防止那刺眼的阳光透过眼皮使他难以入睡,可是他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会不会有狼呢……? 但是草地上大概有两三年几乎没有狼出没了,再者,就算是有,一匹独狼也不足以威胁到羊群,就这样 阿塔别克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耶尔利克坐在山坡上 背后是一头巨大的灰狼,那只灰狼用尾巴扫着耶尔利克的脸,孩子发出咯咯的笑声,忽然那头狼扭过头,一双黄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无论他怎么用力地叫喊 ,耶尔利克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只是呵呵地笑着,抚摸着那头狼的皮毛,把小手插入狼脖颈厚厚的绒毛里抓挠着,阿塔别克大喊: 凶兽! 凶兽!在那几乎要哭出来的喊声中他醒了,耳边还是羊脖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的声音,牧狗们混杂在羊群️休息,红马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啃着草,而塔西则卧在他的身边……

    黄昏,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的古老景象……归来的羊群牧人与牧狗,毡房的炊烟与飘着香味的手抓肉和酥油…… 昏暗的灯光下 阿塔别克看着儿子吸溜吸溜地喝着奶茶,不由伸出手去抚摸孩子的头,爸爸!耶尔利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声音洪亮地喊了一声爸爸,阿塔别克一惊 ,然后又平复了脸上的表情,眯着眼睛笑着说:怎么了 我的孩子? 孩子嘟起嘴巴道:哈斯帖尔的爸爸给他买了一匹小马驹 ,那颜色像您的毡帽那么黑,跑起来像风一样,我也想要! 佳姿拉掰了一小块馕 抹上酥油递给耶尔利克 温柔地说: 我的小巴特尔(英雄),你爸爸呀 准备给你草原上最厉害的马,可是你现在还是个小矮子,你要多多吃 长得又高又壮像爸爸一样啊 爸爸才能放心把马交给你啊,对不对?“可是妈妈,我想先看看我的马” 佳姿拉望了阿塔别克一眼 把蘸了酥油的馕塞进孩子的嘴巴里,小家伙马虎地嚼碎了几下就吞下去了,母亲又递给他一块羊的脊梁骨,递上一把小刀说:我看看你能不能把这块骨头剔干净并且吃光上面所有的肉丝. 然后我和你爸爸就考虑你的这个请求. 小家伙停顿了一下就接过小刀像一个雕刻家一样开始对付这块构造复杂的骨头了. 阿塔别克刚要说什么 又笑了笑 摇摇头继续喝茶了.

    夜里,阿塔别克躺在毡房里 ,透过顶上的圆洞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困意满满笼罩了他,忽然他眼前浮现出那双黄色眼睛,梦境中死死盯着他的那双狼的眼睛,他下意识地把身边的耶尔利克搂得更紧了.夜很深了.在安静的睡梦中 阿塔别克忽然被从地下传来的轰隆隆的羊蹄声吵醒了, 随后听见狗的咆哮声,他抄起电筒推开门大声的喊叫着,挥舞着手中的电筒,当他把电筒对准羊圈方向的一刹那 ,一对泛着绿光的眼睛像投来了几把锋利的匕首,然后掉头就不见了,而牧狗们则东一个西一个地在远处追赶着什么,吠叫着咆哮着,他急忙往羊圈跑去,那些羊挤在羊圈的一角,健壮的公羊们在外围,母羊和小羊们被那些健硕的公羊组成的防线围在里面,而公羊们的最前面毅然站着的是巨大的塔西,见到主人走来 那翻卷起的鼻头和皱在一起的鼻子才慢慢放松下来,盖住了那一排白森森的犬牙,他摇了摇那根短小的尾巴,然后转身冲出了羊圈像一阵白色的烟雾卷着夜色冲向草原深处.

    夫妻俩提着马灯在羊圈里仔细查看每头羊,脖颈 尾部 腹部 背部 没有羊受伤,现在他们担心的只有那些追击而去的牧狗们了,阿塔别克喃喃地说,狼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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