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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秋声斋(7)

【古风】秋声斋(7)

作者: 崖木古 | 来源:发表于2018-08-07 00:07 被阅读0次
    【古风】秋声斋(7)

                        第七章      醉眼看痴人

    素色土瓷盘盛着三枚半桃定胜糕,胭脂逊其三分红,蟠桃输其三分巧。

    初舒的蔷薇花瓣为陈年梅露所浸渍,捣碎入糕。故细嗅一番,此糕有竹沥之清,梅露之芬,蔷薇之馥。这小甜糕我是欢喜得紧,下箸也儒雅温存了许多。定胜糕甫一入口,绵软似雪,如噙兰桂。

    卖小甜糕的小哥架不住我的再三央求,端来梨木雕刻的半桃模子供我赏玩。这模子做得极为细致,却是八成新,亦是不曾粘上一星半点的粳米粉、糯米粉、红曲粉末子。

    似听非听了一回奉承之辞,小哥重又将梨木模子送回车上。无心一觑,我瞧见他以右手拇指压扣半桃模具,食指回环,恰是握剑的手形。左手端的是虚扶,并不送力。

    樱唇帖服于白底青花大碗碗沿,我呷了一口雪梨绿豆甜汤。汤面上一点子丹桂浮浮沉沉。我暗自思忖:大抵桃溪路的蹊跷便在于这些摇铃拉车的“商贩”了。怪道适才荷着重车,他尚且行得如此之快,想来身法也曾习得几卷。这桃溪路乃是怀州第一名街,五里有余。素来街上这般的“拉车商贩”整日里数以百计。倘若其徒汇拢一处,真真教人脊背发凉。

    付迄糕点甜汤的银两,我起身复西行,欲穷桃溪路。不觉之间,已信步踱到了石藤桥前。这石藤桥乃是桃溪路最负盛名的一处,缘是那青石板桥上蔓了两株碗口粗的蟒藤,想是生了近百年罢。最奇的是那两株古藤竟枝蔓绸缪,端的是个难分难解。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谁家多情才子谱下《石藤曲》,遂得了佳人的芳心。这好事者一传十,十传百,便引来无数的痴男怨女在这石藤桥下求姻缘。

    今夜月白风清,石藤桥下放莲灯的也很有一些。盈盈桃溪泛起微醺烛光,颇似朱夏流萤。然时非槐序,何尝见得流萤?纵然情难自禁,苦心孤诣,也是枉然。姻缘从来都是不可求。若桃溪对岸无人拾灯,萤烛终灭,莲灯亦沉。

    无端地怅惘一会子,忽有一股浓烈呛人的酒气扑面而来,乱了思绪。微微蹙起罥烟眉,我纳罕望去。身着青蓝双色道袍的白眉老道正举着个紫皮葫芦仰脖狂饮不止,一尺八寸的衣袖垂曳半空。

    我却顾自凝着白眉老道的酒葫芦出了神。紫铜封壶口,藏银双鱼纹包边,浮雕乾坤太极图。青蓝两股,彰示东方天色与青阳之气,绞作凤尾结拴于葫芦腰间,又系着黑檀塞盖。弹指之间,紫皮葫芦已收在老道腰间。他又咿咿呀呀地唱起“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青布圆口鞋前三步又退两步地踉踉跄跄踱过来。我竟似迷了心窍一般,不寻思抽身退走,却是入定似的呆立原地。这白眉老道觑着醉眼,兀地凑上前来,却是始龀小儿的声音,“女娃,老朽看你好生面善。我便在这石藤桥边给你算上一卦,何如?”却是何足以称得“老朽”二字?除却那酒糟鼻,这老道确确是鹤发童颜了。

    “秋笙女娃,还愣着做甚?我瞧着你那蛇形匕甚是小巧,想是作取血之用自然不差。”须臾之间,我指尖已现了一线殷红。这道士居然早就觉察我背后贴着的蛇形匕,甚而已知晓了我姓甚名谁。原先我只道是个淫道,莫非竟是个取血的妖道吗?

    我错愕地凝着老道以匕刃之血饮石藤。因我那蛇形匕刃端分叉,故而恰是两滴血落在两株蟒藤上。枝蔓上登时生出两片翡翠新叶,我指尖的伤也似敷过赭石粉一般登时痊愈。按捺不住满腹疑忌,我走至古藤旁,“言耳算卦,怎生又取起血来?”

    “至今夕已有九九八十一卦。秋笙女娃,此汝之卦也——冷风凄清怒打柳叶船,刀光剑影波折万千转。平洋水涸禾木又萧疏,炎暑日却道小童捧瓜。”老道说罢又举起紫皮葫芦痛饮一番。

    “残月残灯和泪照,闲忆去年秋草”,仍旧如来时一般咿咿呀呀地唱念,石藤桥下忽不见了白眉老道。桥下放莲灯的又多了一些,特特前来还愿的鹣鲽佳侣聚在一处互诉衷肠。

    我因适才听了卜辞,无心留意这般莺啼燕语,便只管一径西行。数至桃溪路西路口最后一盏红纱灯笼,怀州矿场便在眼前。戌时三刻,矿上数十个戍守的武卒擎举着火把,佩着横刀,依例队列巡逻。春寒料峭,夜阑露华浓,故一众武卒皆是身着棉甲,足蹬尖头皂靴。杵在矿前,着实叫人生疑。且已定下明日夜访怀矿,我便趁为时不晚,去怀矿两侧酒家小酌一杯,或许足以探得一二异事也未可知。

    拣了临窗雅座,要上一壶竹叶青细品。我择了这家,缘系这酒旗单名一个“翌”字,又系这店名“九皋居”。须知“翌”“翼”二字相通,又兼鹤乃九皋居士,这酒家无疑是暗指“鹤翼”了。而以怀矿为中心辐射出的南北两街酒家恰成“鹤翼阵”。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明也,这鹤翼阵之要乃是九皋居,真真不枉今夕一行。且那桃溪路蹊跷之处在于拉车商贩。只这石藤桥和道士却是茫无端绪。

    治丝而棼之际,闻得邻座两个五大三粗的矿工痛骂了一回怀矿管事,堪堪又说起桃溪路的石藤桥来。敞着短褂的说,“真欲一见石藤桥畔离愁道人。”细眼矿工呡了酒,悠悠道,“离愁道人一岁只度一人,尔等俗子勿作痴想。汝所欲只一美娇娘,与她作石藤模样罢。”接着便是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语,此二人越发来了兴致,又行起猜酒拇战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莫非那白眉老道便是离愁道人?离愁道人一岁只度一人,白眉老道言其九九八十一卦,两株蟒藤已近百岁,竟有何通?白眉老道的卜辞竟是何意?我略觉不胜酒力,九皋居不宜久留,速回缙云小住方为上策。

    瞄着云雁细锦衣匆匆归去,矿工们也止了拇战嬉闹。细眼嘴角抽搐,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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