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亲的亲人

最亲的亲人

都说父母爱人儿女亲，今日想起她来，便觉得那才是我最亲的亲人！

早先认为那样一个平凡不过的女人，一生最大的功绩不过是生了一个儿子罢，但他生的不是别人，而是给我生命的父亲啊！

我的奶奶，一九三六年与门当户对的我的贫农爷爷结婚，一九三七生下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八个月大的时候我爷爷去世。后来听说或是饿死的或是干活让石头砸死的，没敢问过。

我的奶奶，带着我的父亲，艰难而勇敢地挺过了那个抗日战争年代。我的父亲长大了，而且才华横溢，风度翩翩。

我的才貌双全的父亲娶了我能干的母亲，于一九六三年到了东北蛟河煤矿教学，然后遇到了那种事，父亲患上了精神抑郁症，六六年回家养病，并于一九九年走失。于是，我的奶奶失去了她唯一的儿子，奶奶患上了老年痴呆，两年后去世，享年八十四岁，守寡六十余年。

我的奶奶是重男轻女的传统中国人，她得了两个孙女后又听说第三个也是孙女，然后就没有进妈妈的屋。这是妈妈讲的，我却这一点也不恨奶奶。

一九七七年，奶奶有了唯一的小孙子，全世界的幸福就降临了。奶奶每天抱着亲爱宝贝孙子，口里不停地唱着“小宝贝臭宝贝哧溜哥”，摇着小脚颤巍巍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四五岁的我就是每天牵着奶奶宽大的粗布衣襟，跟着奶奶大娘家坐坐婶子家站站，听她们唠家常。这是我童年最鲜明的印记。

一九八六年我上中学了，自带一包袱干粮和咸菜，每周五角钱的生活费，每个周末我都省下一角两角的给奶奶买最爱吃的油炸糕。

一九九零年我考上师范了，有一次回家给奶奶买回了一根漂亮的拐杖，没有想到先到家的姐姐也给奶奶买了拐杖。虽然买重复了，但大家都幸福地笑了，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一九九三年我工作了，第一件事就是给奶奶爸爸妈妈买衣服，奶奶穿上孙女买的衣服，赶快到村里走一圈，很是威风！

一九九九年夏季，爸爸走失了，奶奶到处找，连衣柜里都找找看。我没有看到奶奶的痛哭，但是我们全家都承担着亲人离去的痛苦。

二零零年腊月，我的女儿出生了，因为没有婆婆，而妈妈有婆婆却没有人照应，所以，妈妈就带着婆婆我的奶奶到县城我的家里来照顾我。奶奶很喜欢我的女儿，每天一看到她就笑成了一朵花，每天都逗她玩。时间长了就很想家，可是不能回去啊。为了我，奶奶饱受了离家之苦，哪怕在我家吃得好，也是愿意回到自己的家里去的。

因为我父亲的事，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二零零三年的一天，我回家看了重病中的奶奶，我的奶奶瘦骨嶙峋，连水也都是妈妈和婶子抱起来喂进去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说一句：海郎回来了么？（我父亲的乳名）

我根本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次和奶奶相见，我刚踏上回家的公车上时，奶奶就永远闭上了眼睛。只是当时都还没有手机无法联系，我赶回学校去给初三的学生补习了功课，才接到了村上打到学校办公室里的电话，奶奶没有了。

我的心被掏了，我后悔没有留下来再多陪奶奶一会。我赶回家去，简单的灵堂已经设好，奶奶的身体已经冰冷，我痛哭了一场。送奶奶去坟地的时候，我反而不哭了，我搀扶着痛哭着的母亲，聆听着周围真真假假的哭声，我没有了一滴眼泪。活着的时候，我们都彼此相亲相爱，爱过了，就无怨无悔！奶奶，天堂快乐！

多少个夜里，梦见父亲回来，梦见奶奶亲切的笑！

奶奶喜欢红色的东西，她的座位上扎着一根红布，她的拐杖上也扎着一根红布。她常常跟我说：红色避邪，好哩！所以，我也常穿红裙子红衣服，奶奶高兴。

写到这里，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奶奶喜欢笑，喜欢善待每一个人，这是奶奶给我的恩德，让我终生受益！

奶奶喜欢孙子，奶奶的孙子又有了儿子，倘若奶奶看到浩然，四世同堂该是多么欢喜！

每每回家，看到的不再是奶奶的笑脸，而是奶奶的遗像。奶奶长得高大美丽端庄，八十多岁了还是那样好看。可叹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的女人守寡六十多年！人生啊人生……

    尤记得，八九岁那一年，我陪着小脚的奶奶去六里外的唐营去听戏，一路上我嫌奶奶走得慢，奶奶只是笑。好不容易到了，场子里已经没有了地方，年少无知的我接过奶奶给我的五角钱就跑到台后看戏去了，当我开心看完找奶奶的时候，遇到邻居婶子告诉我奶奶中暑了已经被乡亲接回家去。我哭着回到家，看到了输液的奶奶，奶奶还是笑着说：妮儿回来了。

尤记得，十三岁的我骑着自行车驮着奶奶去她的娘家还有她的姥娘家，路子也是很远的，有时候说气话把奶奶放在路上自己回家，奶奶还是笑，于是我歇歇后继续走。到了吃饭的时候，随和的奶奶突然正襟危坐起来，不说多少话喊我的也不是小名而是学名了。当时的我觉得很是可笑，其实那是奶奶的礼节。奶奶教我烧锅，教我切菜，教我做活计，虽然她不怎么能干，我就是遗传了奶奶不能干却好为人师的性格。

童年，当我饿了的时候想要吃饭，奶奶训诫我说：干活的都没有来呢，你吃什么吃？这样奶奶也教会我为人的礼节，而非野蛮。

少年，当我受了委屈的时候，就跑到奶奶的屋里倾诉，奶奶抚摸着我安慰着我，甚至陪我流眼泪。

我的奶奶，不像人家才女杨绛等等都是大学毕业，她连一个字也不曾识得。她如此的平凡甚至无能，但她是生我父亲的人，没有她就没有父亲，就没有我，我就不能来世间走一遭。

亲爱的奶奶，我不哭了。你在天堂挺好不是吗？你和爷爷爸爸在一起都好好的不是吗？唉，你走了十五年了，你总是在孙女的梦里啊！

奶奶，我相信有天堂在的，你告诉我有的是不是？

          三孙女敬上

              2017.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