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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隔壁是一个大院子,据老人们说,这里原来是罗县长家的花厅,解放后,罗家大屋和花厅成了公产,我家隔壁的花厅住进了几户人家。
前面的一栋住了两户人家,靠南边的是黄叔叔一家,靠北边的是颜伯伯一家,中间的堂屋是公用的,两家各自有个灶台,每天在这里做饭,堂屋同时又是是后面人家的通道。
后面一栋也住了两户人家,南边是谢伯伯一家,北边是韩伯伯一家。
我小时候最喜欢到隔壁大院去玩耍。
院子里除了大人,小孩子就有十几个,多数比我大,只有谢家和黄家两家的小儿子比我小,比我大的从来不欺负我,都喜欢逗我玩。
2
顏伯伯是湘潭人,他的爱人陈姨是辰溪人,讲话声音大,笑生也爽朗,陈姨和我妈关系很好,两家大人小孩都时常走动。
他们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比我大,我常常到他们家玩,别人都说他家的女儿颜妹子最厉害,吵起架来谁都不怕,可是她对我总是笑笑的,一点也不厉害,喜欢我去她家玩耍,她家后面的小房间里,有个后门,冬天关着,夏天打开,她用两根长板凳,搭上一块门板,做成一架木板床,我有时和她睡在板床上乘凉,可能是人胖瞌睡多吧,她常常是说着说着就睡了,手上的蒲扇也握不住了,我可能是人小没瞌睡,悄悄地拿着她的蒲扇到外面玩去了。
从他们家的小门出去,下两级台阶,外面有一块菜地,陈姨种了一点空心菜,那时很少有人种这种菜,我第一次吃空心菜就是陈姨送的,觉得好好吃,而且又好看,它开出来的花好象牵牛花,很漂亮。
文革初期,家家都贴有伟人的像,有一天,陈姨,我妈还有几个家庭妇女在一起聊天,陈姨指着站在主席身边的接班人说“这个人好像奸臣”,虽然是一句玩笑话,在当时那种政治大环境下,敢说这种活的人真是要有豹子胆,不知是谁告发了,陈姨被抓起来游街,把我妈也叫去询问,我妈咬定说没听到陈姨讲这个话,那些人也没找到什么证据,后来就把陈姨放回来了。
颜伯伯是个慈祥的人,很少发脾气,头光光的,笑起来露出稀而黑的牙齿,我去他家玩,他喜欢把我抱在他腿上,要我给他摸胡子,他头发没有几根,胡子却很扎手,我不晓得他为什么喜欢摸胡子,我给他摸胡子时,他下巴抬起,眼睛闭着,面带笑容很享受的样子,其实我觉得不一定舒服。
颜伯伯的中山装衣服上口袋经常挂一支钢笔,他回到家里取下钢笔,我常常争着给他打钢笔水,把笔盖拧下来,笔头放进墨水瓶里,拇指和食指捏着软软的笔胆,一挤一挤的好好玩,一会儿颜伯伯问我“好了吗”?“好了”我说,把笔递给颜伯伯,颜伯伯对着光看看笔胆说“搞了半天才抽得这么一点点”,颜伯伯知道我还不会用钢笔,有意给我捏捏钢笔胆玩一玩。我长大后会用钢笔了,我总是一次性把钢笔胆内吸满满的墨水。
有一天我看陈姨一个人坐在堂屋剥毛豆,我走到她身边蹲下和她一起剥,剥出来一个又白又胖的虫来了,陈姨看我要丢掉,赶忙说“不要丢,和豆子一起炒好吃”,我看她盆子里已有好几个这样的虫子了,那时觉得吃虫子好恶心,现在看来,陈姨真是个聪明人,吃黄豆的虫子,蛋白质含量一定高,当年一个人一个月只供应半斤肉,蛋白质匮乏,吃虫子也是补充蛋白质的一个来源。
颜伯伯的两个儿子比我大好几岁,他们是不屑和我这个年龄的小女孩玩的,他们自有他们的玩伴。后来颜伯伯一家下放回湘潭老家了,我们两家几年没见面,现在两家的老人都不在了,他们在天的那边也一定会是好朋友。
3
黄叔叔家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儿比我大几岁,叫华华,儿子比我小两岁叫中中,黄叔叔炸爆米花,拉板车养活一家人。
文革期间他们一家也下放去了董马库乡当农民。
记得有一年暑假,韩伯伯的女儿小玲姐,还有谢伯伯的两个女儿,谢老二和谢老三加上我,我们四个人,从花垣步行到董马库华华家去玩,我大概上小学二年级,谢老三比我大一岁,我们几个小孩清早从花垣出发,走了一天,天快黑了才走到麻栗场,花垣到麻栗场大约有四十里路,这是我走的最远的路,当时韩伯伯在麻栗场供销社上班,我们就在韩伯伯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吃了早饭,从麻栗场走到董马库华华家。
也不知是走累了,还是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董马库夏天的晚上也比城内凉很多,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就感觉没有精神,他们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发烧了。
因为晚上下了大雨,田里水满了,要放水,这样稻田里的鱼就会冲出来,乡下人都会在出水口放置一个竹篾做的鱼篓子,口子又圆又大,近底部时收口很小,鱼儿进去了就很难出来了,放了好多这样的竹篓子,大人小孩都出去抓鱼了,她们三个也高高兴兴地到外面捉了一天鱼,只有我一个在床上睡了一天。
这一天我一点也没睡着,睡在床上,打量着这个房子,猜想着这是华华家的住房,还是生产队的社屋?房子宽敞,大捆大捆的稻草占据了房子的一半,一直堆到我们睡觉的床边上,房子也没有装板壁,大门两边随便钉了几块木板,其它的地方都是用竹编的晒垫围起来的,到处都漏风,夏天通风好,冬天一定好冷。
我躺在床上,顺着床边的稻草堆看过去,高高的稻草堆上,蹲着一只我从来没见过的癞蛤蟆,那只癞蛤蟆足有半斤重,全身黑褐色,粗壮的四肢,后腿屈曲,前腿撑着,头昂起,蹲在稻草堆上一动不动,一双鼓鼓的眼睛直盯着我看,我也盯着它看,但是我动作没有它持久,我看看它,再把目光转向别处,不看它的时候,又担心它会跳到我床边来,又要转过来看看它,它倒像是个固定的标本一样,不曾移动一下。
时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没有人发现那只癞蛤蟆,也没有人来关注一下我,我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躺了一天,直到她们回来吃晚饭了,到床边兴致勃勃地和我讲抓鱼的经过,我看天色已晚,怕晚上那癞蛤蟆跳到我床上来,才指着屋角稻草堆上讲“那里有只癞蛤蟆,你们快把它挟走啰,好吓人”!大家才发现这只大大的癞蛤蟆,来了一个人把它挟走,我才放心了。
我就这样走了两天路,到董马库睡了一天两晚,又走回来,不知她们三个是否还记得当年这次董马库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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