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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瓦房》大纲 每日更新

《红瓦房》大纲 每日更新

作者: 陈千寻 | 来源:发表于2018-10-31 07:02 被阅读41次

    第一章 江琴

    江月家的房子是红瓦砖房,在一片黑瓦红砖的红星村显得鹤立鸡群。就像她的父母江楚和李香秀,明明生了一串女儿,却不认输,个个送去读书。物以稀为贵,江月和姐姐们成绩名列前茅,开朗懂事,让姑妈江文秀一家十分羡慕。江文秀和丈夫郑端在隔壁的四明山镇教小学,儿女双全。可两口子笃信多生一个好,不去结扎。于是,江文秀躲在娘家生下小女儿江琴。

    《红瓦房》大纲 每日更新

    1986年的红星村,计划生育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江文秀两口子担心被举报开除公职,要弟弟江楚担了生江琴的虚名,罚款算在自己头上。两家商议已定,为了躲避计划生育,让江琴落户寄养在江月家。可时过境迁,江文秀不但交罚款不认账,还拉来伯父江荣助阵反咬一口,三方争执不休。江月从此家无宁日,对江琴有忿忿不平之心。江月读三年级时,江文秀的大儿子郑利跑起了中巴车。李香秀安排江月上车,堵着江文秀一家要垫付的罚款。

    两家吵得不可开交,隔阂进一步加深,最后郑家付款800元了事。江琴因户口迁不过去,且跟着江月去红星小学读学前班,只是改住在江月的奶奶家了。原本亲密的两孩子,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江琴喊姐姐一块放学,江月却昂头不搭理,江琴委屈得直掉眼泪。江琴第二个学期就转走了,临走前还给江月一罐子纸飞机。江月看着那些纸飞机,心里空落落的。六年级时,江文秀被调来江月的红星小学教书。她来看江琴时,总不忘带给江月一个鸡蛋和一元钱。

    血浓于水,在奶奶的劝解下,两家矛盾又缓和了。江楚应邀带江月去姑妈家吃饭,奇怪的是姑爷曾端并没有出现在餐桌上。端午节姑妈又来班上送粽子,江月很感动。中秋节放假,因爸妈不在家,江月心血来潮地跑去姑姑家,也看到了姑爷。谁知,姑妈对着江琴耳语了几句,江琴就怯生生地把江月带回了学校。江月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并不是曾家受欢迎的客人。从此以后,无论在什么场合,江月对江琴都形同陌路。

    第二章 袁满意

    袁满意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顶父职当了江月的班主任老师。她鹅蛋脸面,高挑身材,娇俏端庄,肤如凝脂,观之温柔可亲。袁老师目似明星,关注着孩子的成长。她开办阅读角,让孩子们轮流借书看。下雨天又烧了热水,让湿了鞋袜的孩子们一个个排队洗脚。有一回,江月跟袁满意聊了几句就跑回家吃中饭,没想到大门关着,她吃了闭门羹。转来转去,家里没一个人,邻居也不知道妈妈去哪了。

    江月一肚子委屈,眼泪汪汪地跑回学校。真是凑巧,她走到操场上,刚好遇见袁满意吃完饭从食堂出来。袁满意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情,她问:“你就回来了,是不是没吃饭?”江月低下头,没说话。袁满意有点不敢相信,因为江月家条件虽然清苦,可她妈妈李香秀特别重视孩子和教育,江月从来都是酸菜加热饭,连剩饭都很少吃。她又问了一遍,江月才低低地说了声:“没吃。”

    江月有点窘,她特别不愿意让老师知道自己没吃饭,好像是不被重视的孩子,即便这个老师是袁满意。她知道袁满意是一番好意,肚子不争气地饿了,真希望天上掉馅饼,让自己填饱肚子脱离困窘。袁满意顿时明白了,她说:“你先别走,我去食堂看看还有没有饭菜可打。”她径直往食堂走去,不一会儿就打来一碗热腾腾的饭菜,一边递给江月,一边笑着说:“大师傅听说我是给学生打的很惊讶,他问我对学生这么好,以后这学生还会记得我吗?你以后还会记得我吗?”。乡村的孩子含蓄,江月心想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嘴上却唔唔应声。袁满意怕江月难为情,交待江月吃完后要送还碗筷,然后就走了。江月一边吃一边感动不已,那美味简直让她一辈子难忘。

    袁满意虽然温柔,对待孩子却严厉。同学们在她的课上不捣乱,认真听讲。每个期末的考试,全班都排年级第一名。这次考试,却出现了小插曲。食盐这个词明明只有江月写出来了,她特自豪地给不会写的王蓓看。谁知王蓓抄了江月的去,江月气得骂她不要脸,两个人都哭了起来。晚上睡觉,老师还问了她,安慰她没事。

    袁满意多才多艺,会弹钢琴,只可惜江月没那心思,未曾跟着好好学。她每次看着自己长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就自卑地藏起来。她听说,弹钢琴最好手指修长白皙。秋季,袁老师邀请江月和王蓓去家里玩,袁母做了一大桌佳肴。尤其是腊肉让人垂涎欲滴,那年头腊肉可是稀缺资源呀,江月家只有过年才能吃上。

    虽然回家当晚,江月感冒呕吐了,可她还是忘不了在袁老师家吃过的腊肉香。五年级上到一半,袁满意老师突然没请假就回家了。校长连忙派江月和王蓓去袁满意家里请,到家时正赶上袁老师和母亲告别。袁母叮嘱:“女儿啊,你别把你爹的话放在心上,好好地去吧。”袁满意当即红了眼眶。

    那一天,无论江月怎么讲笑话,袁满意都异常沉默。后来江月才知道,袁满意嫁给了中学恋人王剑,王剑家在邻县,开一个批发市场,生意兴隆。王剑一个人忙不过来,几次三番要袁满意辞职去婆家帮忙,可袁父心疼女儿,又觉得教师是个金饭碗,执意不肯。两家闹了大半年,袁满意夹在中间两头为难。江月去接袁满意的那天,王家刚下了最后通牒:不回婆家就离婚。袁父也发威:去了婆家就不要认我这个爹。袁满意左右为难,伤心难禁,收拾了几件随身物品,辞过老师和江月他们,一步三回头地回婆家了。

    第三章 王蓓

    王蓓是江月的小学同学,从二年级到六年级。王蓓长得水灵,她妈妈林岚更美。小学二年级时,她随父亲王坤转学到红星小学。她品学兼优,很快和出类拔萃的江月交了朋友。王蓓落落大方,不但有很多课外书,还能跟着爸妈去旅游。放暑假时,她去云南傣族的姑妈家玩,还穿回来一身美美的傣族装,像个小公主。江月见了羡慕不已,嘴上却说:“我小时候在云南看的衣服,特别多特别美呢。”江月没说谎,云南西双版纳是江月的第二故乡,她那时天天看傣族姑娘唱歌跳舞。为了维护自尊心,她才说了出来,没想到王蓓不高兴了,两人不欢而散。

    几天后的暑假,王蓓带妹妹坐车去镇上玩,碰上了江月。因为妹妹王蕾从小在千里之外的外婆家长大,为躲过计划生育是瞒着外人的,所以江月也不知情。可两人手拉手的亲密,刺激了江月。江月说:“王蓓,你去哪里?”王蓓说:“我去镇里啊。”然后,江月就愣在那里看着王蓓的车往前开,好像最心爱的玩具被人抢了般失落。

    直到开学后,王蓓若无其事地来找江月玩,江月问她:“那天车上跟你在一起的是谁呀?”王蓓说:“是我妹妹呀!”接着又解释了一遍,江月才大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两人和好如初。江月和王蓓双剑合璧,是袁满意的得意门生。平时袁老师喜欢向她们两个提问题,课后也喜欢带着玩。可这段时间却冷落了她们,王蓓告诉江月因为袁老师的男朋友来了。两人好奇心大起,放学不回家,从门缝里偷看袁满意的男朋友长什么样。只见室内亮堂,却鸦雀无声,袁满意亲昵地依偎在男友怀里,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微微泛着红晕。王蓓和江月生怕被别人瞧见,蹑手蹑脚地跑远了。

    四年级下学期,王蓓因为发育早,越发长得高了。因为浓眉大眼,五官俊秀,她时时被顽童嘲笑,晚上不敢一个人睡,是江月陪她度过了很多难忘时光。她曾离家出走到江月家,也对同桌雷刚有过朦胧感情。王蓓好胜,江月自尊心强。两人是好朋友也是竞争对手,这次你考第一,下次我就不会考第二。王蓓参加了书法比赛获奖,江月就参加唱歌比赛入围。

    因为唱歌比赛是二选一,最后袁老师忍痛割爱,选了江月去。没想到参赛那天,王蓓也去了。而且江月在排队等候,被人推了一把。她很不高兴地回头一看,看到的是王蓓。她张口就来:“你又不要参加比赛,急什么?”接着,老师果然点到她的名,她就去比赛了。只见她毫不怯场,声音响亮地唱:“小鸟在前面带路……” 结果当场宣布,江月荣获第五名。她想跟王蓓分享这个喜悦,可王蓓眼神里带着失落,头也不回地和别的小伙伴走了。

    周一,她带着获奖的本子高兴地去上学。没想到,袁满意把她叫到办公室,一脸严肃地批评她:“你是不是刚取得一点成绩就骄傲了?骄傲最使人退步,你忘记了吗?”江月听得一头雾水,她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是我做错事了吗?”袁满意这才道出原委,上周末王蓓把比赛时被江月教训一通的事说给她听了。江月连忙辩解道:“是我被王蓓推了一把,才那样说的。”王蓓一脸委屈:“不,不是我推的。”两个小女孩一急,都哭起来了。袁满意赶着安慰:“你们两个别急,要是推了呢,下次注意不要推。说了的下次也要想好了再说,好朋友要互相帮助,共同进步。”这才安静下来,王蓓觉得自己是挤了人,江月想着下次要好好说话,不然会伤了好朋友的心。在袁满意的安抚下,两人手拉手进教室了。

    下次作文比赛,她们俩双双入围获奖,袁满意真是乐开了花。只是天妒红颜,全校最美的王蓓妈妈叶倩竟会患了癌症。父亲王坤倾家荡产带她诊治,已是晚期。瘦干了的林岚放不下两个女儿,带着泪哀求:“坤,我还不想死,救救我。”王坤抱着爱妻号啕大哭,这般深情也抵不过死神。一年后,林岚带着对女儿的万般不舍和牵挂撒手人寰,王蓓一下子成熟了。

    第四章 江玉

    江玉粉雕玉琢,当年江楚和李香秀在云南生下她。隔壁邻居李杰处长有一双儿女,女儿跟江玉同年同月生,每天一起玩耍。天有不测风云,李杰处长的女儿陡然因车祸丧生,夫妻抱头痛哭,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因见江玉可爱,江兰也伶俐,适逢李香秀怀孕,便提出要领养江玉,两家以亲家身份来往,以慰丧女之痛。

    江楚着实动心了,无奈李香秀百般舍不得。连江玉去隔壁玩,她都不肯。正好邻村的老乡江秋要回老家缺盘缠。于是,夫妻二人提出资助路费,只是托他把江玉带回家,江秋一口答应。儿行千里母担忧,李香秀一行泪一番叮嘱,路上所需的儿童用品应有尽有。两个人四只泪眼看江玉的车走得只剩一个黑点,方转身回房。

    江玉年方两岁离了娘,本就万般不适,再加上坐的火车看起来没有尽头,难免吵闹不休。江秋是18岁的毛头小伙子,毫无经验,吵得狠了他就吓孩子。有时,碰上吃饭时间江玉还在睡觉,江秋也不去叫醒她。江玉醒来没东西吃也不敢哭得太响,有一顿没一顿的。江秋甚至想把孩子丢到另一个车厢,好美美地睡一觉,总算良心不忍。等到下车后,江玉被送到外公外婆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一口气吃了两碗剩饭,老人家忍不住老泪纵横。这段经历,让外婆舅舅们对江玉格外疼惜。

    三岁以后江玉才回了自家,每当受了委屈,她总往外婆家这个避风港湾跑。上小学后,江玉是班上的尖子生,她爱唱爱笑,是开心果一枚。五年级时班主任祝志文十分欣赏她,觉得她是个好苗子。学校强烈要求搭餐,可家里又没钱,于是祝老师自掏腰包,为江玉交了费。这事让李香秀内心感恩万分,嘱咐江玉好好学习,江玉用力地点点头。

    江兰和江月羡慕江玉有外婆舅舅的疼爱,可江玉觉得爸妈疼爱多的孩子才更幸福。有一学期,爸妈在外务工,托外公晚上过来睡觉看家。江月和邻居江小花玩梯田的游戏,明明是江小花耍赖,江月不服气地理论了两句。江小花本来没事,可看到自己的奶奶从对面走来,她就撒娇般哭起来。江玉走过来教训江月,江月回了一句:“不要你管。”话音未落,脸上早着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江月委屈地大哭起来,不顾江玉的呼唤跑远了。

    江月伤心地离家出走了,直到家家户户点上煤油灯,她也没回来。江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激怒了江兰,江兰说:“你平常老骂她就算了,现在人都被你整跑,你到底想怎么样?”一贯憨厚的江兰也有言语锋利时,江玉瞬间无言以对,眼眶泛红,气氛有点僵了。此时,江月在十分钟路程的奶奶家吃完饭,写好作业准备睡了。

    第二天,江月没事人一般回家,发现江兰递给她一张纸条:“江兰江月,我去外婆家了。你们一直觉得我被外婆宠爱,我才羡慕你们总没离开过爸妈身边,不像我小小年纪就被寄送回家。”江兰和江月沉默了。后来爸妈回家,姐妹三心照不宣地对这事保密了。

    第五章 吴黎明

    吴黎明斯文儒雅,说话温柔,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偏偏做了教师,在三尺讲台上挥斥方遒。他教江月的数学,讲课流畅,语言幽默,让人如沐春风。无论是江月和王蓓这样的优等生,还是顽童肖少杰,都很喜欢吴黎明。最棒的是,他还会吹口琴。午餐后,他身着白衣白裤,依在池塘边的柳树下,吹起悠扬的琴声,是校园里的一道独特的风景。

    风度翩翩的吴黎明,有一段广为流传的情史。他七岁时心里种下一个女同学叶小倩,十七岁收获一段爱情。没有借橡皮擦的搭讪,只有他默默地送小倩回家的深情。小倩清秀白皙,说话轻言细语,是江南水乡的窈窕淑女。一家有女百家求,上到初中,包括吴黎明在内的三个男孩子对小倩长情陪伴,爱慕不已。而这三男孩还是发小,情同手足,憋着一口气,谁也不甘认输。

    初中毕业后,他们有可能各奔西东。于是,三个男孩约定抓阄,谁抓到倩字就继续守护小倩,其他人自动退出。到了摊开那一刻,吴黎明脸憋得通红,双手颤抖地打开纸条,原来是个小字。拿到倩字的男孩高兴得大叫,没想到吴黎明突然哭了,一向腼腆的他哭得如泣如诉。小伙伴们愣住了,看着他一抖一抖的肩膀不知如何安慰。良久,胜出的那个男孩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纸条递给吴黎明,说:“让给你了。”吴黎明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看看手里的纸条,又看看男孩,突然一把抱住了男孩。

    中考成绩一出来,吴黎明和叶小倩双双考上了中专,就读幼师专业,让小伙伴们艳羡不已。出让纸条的男孩,也庆幸自己做了当初的决定,因为他考上了高中,注定要和叶小倩分道扬镳。读中专时,吴黎明对叶小倩展开了正式的追求。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出类拔萃的吴黎明无疑是叶小倩心中的良好人选,美中不足的是她觉得吴黎明身高不够。可他的温柔体贴,幽默风趣常人难及。于是,三年后他们揣的不仅是毕业证,还有对彼此的约定。70年代毕业包分配,他们俩回原籍教书,是老师中的瞩目明星。

    到江月已经是第三届学生了,两人的感情也逐步稳定。江月一上吴黎明的课,就喜欢上他了。袁满意男朋友没出现时,她心里给吴黎明和袁满意还偷偷地配对呢,觉得他们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不过她很快听同学说了,刚调来的叶小倩是吴黎明的未婚妻,而且他们的浪漫史传得满天飞。江月听完后,对吴黎明更有好感了,原来博学多才的吴老师还这么痴情啊。当然,撮合心目中男神和女神的美梦也破灭了。江月并不太失落,因为教她们音乐的就是叶小倩老师。她娇柔清秀,多才多艺,边唱歌边弹钢琴,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江月不知道吴黎明和叶小倩老师有没有住一起,因为每位老师都有单独的房间。她每天看着两人饭后你一言我一语地有说有笑,或者一起打羽毛球,顿觉岁月静好。没想到这充满诗情画意的生活,被新调来江月班上的体育老师田文亮打破了。田文亮浓眉大眼,富有活力,是学校的体育明星。无论是羽毛球或是乒乓球比赛,都能看见他矫健的身姿,冠军也几乎都囊括手中。

    田文亮上课妙趣横生,为了鼓励学生多运动,他给学生示范怎么倒立行走。有时也搬来大纸箱堆高了,让大家一个个跳过去。看大家跑步累了,休息时他会讲讲许海峰当年夺得奥运冠军的故事。仿佛他带的不是学生,而是将要为国争光的中华健儿。这样的田文亮当然受师生欢迎,刚好他的办公室离叶小倩老师近,两人就有了交集。

    秋季,各小学要开展校园广播体操比赛,江月的班级被选中参赛,田文亮要带江月他们课后训练,就委托叶小倩帮忙打饭,叶小倩尽心帮忙。而吴黎明呢,因为村里文化宣传队的电影放映员回家生孩子去了,他被请过去帮忙,虽然没落下课,也经常很晚才回来。

    这天晴空万里,同学们像待检阅的部队,动作整齐划一。唯一不和谐的音符是一向调皮的邵杰,只见他耷拉着头,焉焉的,跳起操来有气没力。田文亮提醒一下,邵杰就做一下。田文亮一停,他也停,没精打采还呵欠连天。田文亮急了,说:“邵杰,你干什么?”邵杰说:“我头晕,要吃糖。”同学们一片哄笑,田文亮也撑不住笑了。很快他让笑容凝固在脸上,因为离比赛的日子很近了,他不想因为邵杰一个人前功尽弃。田文亮说:“你坚持一下,课后再吃,许海峰训练都没你这么个要求。”邵杰不依不饶:“我就是要吃糖。” 田文亮说:“你这同学,怎么无理取闹了?”邵杰说:“我不吃糖就难受。”田文亮一时没忍住,就推了他一下:“臭小子,不给你颜色瞧瞧你还皮痒了吧。”没想到,邵杰像棵树一样无声无息倒了下去。田文亮赶紧把邵杰翻过身来,只见他嘴唇乌黑,双眼紧闭,昏过去了。田文亮一摸他鼻子,有轻微的呼吸。

    这下同学们吓坏了,有的说:“邵杰不会是死了吧。”老师们也纷纷跑出来看,操场上立刻热闹起来。江月想起有一次上音乐课,邵杰也趴着一动不动,还是叶小倩老师从办公室拿了什么东西给他喝,就没事了。于是,江月跑去找正在上课的叶小倩。“叶老师,邵杰又晕倒了。”叶小倩冲进房间,拿出一块红糖丢进喝水的瓷杯,转身跑进了操场。

    只见邵杰仍昏迷不醒,叶小倩扶起他的头,用手挤开他的嘴巴,把红糖水灌了进去。所有人都屏气凝神,静观其变。一刻钟过去了,邵杰醒过来了。大家开始欢呼:“邵杰没事了。”田文亮一把拉他起来,拍了他背上一掌:“你小子,差点吓死我了。”邵杰咧开嘴笑了。田文亮激动地感谢叶小倩,叶小倩微微一笑:“没事,他这是低血糖,在我班上也晕过。”

    这件事拉近了田文亮和叶小倩的距离,两人开始有说有笑了。面带微笑的叶小倩,没想到自己在第二天会被学生气得哭脸。下午第二节课,文弱清秀的叶小倩来江月班上音乐课。钢琴抬来了,叶小倩带大家温习了上次教的歌曲,就要求大家跟着琴声唱。可她刚一坐下弹琴,转学生王伟就把课桌盖掀起来又放下,故意砸得天响。叶小倩站起来温柔地提醒了一句:“请大家不要发出杂音。”她重新开始弹琴。

    谁知,琴声一起,这掀桌盖的声音也跟着起来了。这下子,好脾气的她也忍不住了。叶小倩走到王伟身边,说:“请你保持安静。”王伟一脸的得意,和同桌李勇对视而笑,接受全班同学的注目礼。全班安静了几分钟,叶小倩回到钢琴边的座位上。琴声悠扬飘起,孩子们歌声嘹亮,吸引了路过教室的田文亮。透过窗户,他看到叶小倩身着一袭白裙,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动,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律动,仿佛随琴声翩翩起舞。

    “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一人间仙境。田文亮被惊醒,眼光随声音循去,王伟的同桌李勇正慌乱地地把手藏到座位底下。叶小倩满脸通红,走到王伟面前说:“怎么你就不会尊重老师呢?”王伟一脸愠怒:“刚刚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他一边说, 一边还站了起来,头快有老师的那么高。叶小倩看他猛地站了起来,仿佛示威一般,说了个“你”字就开始眼眶泛红。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这时,田文亮快速走到王伟的课桌前,对他耳语了几句,王伟嘟囔了什么,老老实实地坐下来了。田文亮微笑地看了叶小倩一眼,飘然走了。一直到田文亮的背影消失,大家才回过神来。叶小倩已坐在钢琴前,优雅专注地继续弹着。

    放学后,江月看到王伟在田文亮的带领下,练习带球过人。而旁边笑吟吟站着的,正是叶小倩。非但如此,在江月回家的小路旁有一条小溪。有一次,她还在小溪边的柳树下看到了田文亮和叶小倩,远远看去,两人像是牵着手。江月没敢靠近,赶紧跑开了,心里暗暗地为吴黎明担心。好在没过多久,吴黎明就回归学校了。无论三角恋的传闻多凶,吴黎明和叶小倩又肩并肩在校园散步了。只是偶尔,也能看到叶小倩给排练的田文亮打饭的身影。中秋节那天,一个插曲让这事有了转机。

    那天,田文亮正在给江月他们上体育课。有一位大爷带着一女子朝田文亮办公室走去。江月眼尖,开玩笑地提醒田文亮:“老师,你办公室进小偷了。”没想到田文亮转眼看过后,脸色大变,当即要江月带领全班同学接着排练,自己跑过去了。田文亮一进办公室就关了门,房里立即传来争执声,中间还夹杂着哭声,动静越闹越大,连校长都被请过去了。

    后来,江月他们才知道,田文亮的奶奶思想守旧,非要做主给他订了门亲,把女孩子接回家。田文亮不乐意,从老家跑到几十里外的红星村来当老师。田文亮的父母也是一根筋,竟然把这女孩送到学校来,还闹得人尽皆知。这下不但田文亮和叶小倩彻底没戏了,他工作也不得不调动,因为影响不好。

    江月高兴又难过,因为她喜欢的吴黎明还是和叶小倩在一起。难过的是,田文亮要调走了。考虑到排练的需要,学校安排田文亮坚持到了最后。此后,田文亮一反风流倜傥神态,虽然态度认真,却心事重重。江月还经常看着他双眼红肿,叶小倩也不再守候在侧。

    排练结束后,江月那个班代表全校获得了镇上体操比赛的第一名,校长亲自给田文亮佩戴上大红花。田文亮要走了,他把篮球送给了王伟,王伟一脸的不舍,提着箱子送田文亮走出很远。江月也很难过,毕竟这么有青春活力的体育老师太少了,于是送他到了车门口。田文亮笑着摸了一下江月的头,说:“回去吧。”江月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赶紧低下了头。田文亮正准备上车,欲说还休地几次回头张望,江月知道他在期待谁。终于没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田文亮从身上掏出一个笔记本交给江月,说:“请转交给叶小倩老师,留个纪念。”就上车走了。

    江月挥挥手,直到那辆车变成一个黑点。笔记本上写着“致青春”三个大字,微风拂面,笔记本被吹来。江月看见里面有一幅画,好奇地打开,是个优雅清秀的妙龄女子在弹钢琴,可不正是叶小倩吗?江月赶紧合上往前跑,拐角处正立着叶小倩眺望前方。江月把笔记本交到叶小倩手里,两人手牵手地回了学校,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半年后,吴黎明和叶小倩结婚了,他们琴瑟和鸣,羡煞旁人。下课后琴棋书画球酒花,把日子过得像诗一般。只是叶小倩迟迟没有怀孕,引得闲言碎语四起。吴黎明从不在意,还对叶小倩呵护备至。一次学校组织了体检,叶小倩在医生建议下做了复查。医院的结论是叶小倩多囊卵巢,生育有障碍。也不知哪个好事者看见了这诊断书,就传开了。叶小倩心细如发,那年头对不孕女人的歧视让人细思极恐。从此,叶小倩就笼罩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阴影里。

    那嘴上没遮拦的,甚至说叶小倩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叶小倩背负着如此压力,跟吴黎明闹了好几次离婚,可吴黎明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是在一个暑假的早晨收拾行囊,带上叶小倩去医院治疗。说来好事多磨,跑了多少趟吃了好些药,效果都不明显。而且,叶小倩看着人消瘦了下去,精神状态也不济了。江月觉得叶小倩上课都没那么专注了,弹起琴来也有点断断续续的。

    有天,吴黎明一觉醒来,发现身边没人。他慌乱地披上外套走出去,看到叶小倩默默地坐在椅子上,针来线往地织儿童毛衣。吴黎明说:“倩儿,这才几点啊,赶紧睡会儿吧。”叶小倩头也没抬:“咱孩子都快出生了,我哪有空睡觉?得赶快把毛衣赶出来。”吴黎明打了个激灵,试探地问:“那谁来伺候你月子?”叶小倩说:“婆婆妈妈和你呗,我奶奶也会看我的。”这话如晴天霹雳,把吴黎明惊醒了。因为叶小倩和奶奶感情深厚,可奶奶没看到他们的婚礼就去世了,叶小倩没少为这事落泪。

    再去医院,他们看的是精神病科,叶小倩被确认是精神分裂症。白天还好,大晚上的她经常不睡觉,开着灯说是要给孩子织毛衣。吴黎明无奈,只好跟她分房睡。又担心她想不开,他就把床堵在了门口,通常睡醒了再哄叶小倩去休息。日子长了,叶小倩课也上不了,吴黎明把岳母请来照料她,叶母看到女儿就落泪。课堂上少了叶小倩的琴声,江月特别不习惯,心里空落落的。

    课后,江月去看织毛衣的叶小倩。叶小倩微笑着说:“江月,快来帮我看看,这宝宝毛衣好看吧?”江月一阵鼻酸,她说:“好看,叶老师你什么时候能回来给我们弹钢琴呀?”叶小倩停顿了一下,说:“等我完织毛衣,就去教你们唱歌吧。”吴黎明一到放假就像着了魔,带着叶小倩往各大医院跑,带回来一堆堆药和看不完的诊断书。

    熬药,哄叶小倩吃药,成了他每天的功课。叶小倩时好时坏,要么说自己不需要吃药,要么说药太难吃,不肯配合。吴黎明一遍遍地哄着,有时叶小倩还跑出去,吴黎明又追上去,把她带回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吴黎明无言的行动感动了附近的村民,江月越发觉得他是世间最好的男儿,男神一般的存在。在乡风相对开化的红星村,男人和女人一同下地劳作,对女人大嗓门说话,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在吴黎明的熏陶下,年轻小伙子对爱人的态度也温和多了。

    寒来暑往,叶小倩的病情见了起色。只是家里债台高筑,也看不到像样的家具了。这时,江月上小学五年级了,学校里要求必须搭中餐,以保证孩子营养跟得上。妈妈李香秀磨破了嘴皮子,说孩子多很困难,自家一定保证能让孩子吃好饭,校长邹智说什么也不松口,否则他的任务就会如多米诺骨牌全盘皆输。江月有点为难,上数学课开起了小差,被吴黎明发现敲了敲课桌,这让江月羞红了脸,她马上坐端正认真学习。课间,吴黎明把江月叫到办公室,拿出一叠钱说:“江月,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把这钱拿去搭中餐吧。”江月连连摆手,退出一丈来远,她说:“吴老师,谢谢你,这钱我真不能要。”吴黎明说:“江月,没事,这点小钱我还负担得起。而且,以后要还我的。””说着,他努力挤出了一个轻松的微笑。

    江月感激吴黎明一片好意,她几乎是含着泪一边摇头一边跑了。贫穷,是对这个女孩子的极大限制。吴黎明这样想着,转身走进了校长办公室。第二天,江月妈妈就接到了通知,说是江月不必搭中餐,妈妈欣喜又好奇。这个坚韧的农村妈妈,盘问邹校长没得到答案,听旁边的老师说吴黎明要代江月出钱,校长实在过意不去,只好同意江月不搭中餐。李香秀心底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农村多少重男轻女的歧视,家里多少起早摸黑的农活没让她流泪,吴黎明的这个善举让她热泪横流,多好的老师啊。

    当天晚上,她就把这事告诉了江月,叮嘱江月:“孩子,你可要好好学习,不能对不起吴老师的一番好意啊。”江月的声音很低但很坚定:“妈,你放心,我会的。”暑假里,江月家的西瓜丰收了,妈妈安排她给吴黎明家送一个尝尝鲜。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叶小倩呕吐的声音。江月心里一紧,莫不是叶老师中暑了?她三步并作两步,看到叶小倩脸色发白,对着一个脸盆连连呕吐。吴黎明在一旁扶着她,汗湿了白衬衣。江月赶紧过去递上毛巾,帮叶小倩擦汗。吴黎明投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江月又切开西瓜,打算给叶小倩解解渴。谁知道,叶小倩闻到西瓜的味道吐得更厉害了,搜肠刮肚吐了个底朝天。这让江月特别不好意思,吴黎明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江月说:“江月,麻烦你跑一趟,帮我请卢冰医生来看看叶老师。”

    江月点点头,一阵风地往村里的赤脚医生处跑。顾不得寒暄,江月气喘吁吁地说了叶小倩的症状,卢冰交待了看病的乡亲和家人几句,就去了叶小倩家。可能是胃里空了,叶小倩已在床上休息了。卢冰用了听诊器,又问了叶小倩几个问题,就把吴黎明叫到一边悄悄地说:“叶老师,十有八九是怀孕了。”吴黎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真的吗?我要当爹了?”卢冰说:“我敢肯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就带她去镇上医院检查下。”

    吴黎明顾不上江月,他推出摩托车,扶着叶小倩就往镇上医院跑了。江月回家把这事告诉妈妈李香秀,李香秀擦了擦眼泪,说:“真是难为他们了,你吴老师比何世伟还好。”何世伟是电视剧《青青河边草》里的男二号,李香秀一直觉得他对老婆漱兰特别好,绝世好丈夫。

    晚上,妈妈不放心,煲了鲫鱼汤又要江月送到吴黎明家。夜灯初亮,星光闪耀,江月在一片稻花香中走向学校。门是开着的,叶小倩躺在床上貌似睡着了。屋里有一股烟酒味,江月放下碗推开后门,看到吴黎明拿了瓷碗喝着酒,地上一片烟头。从不抽烟喝酒的他,此时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酒。看到江月,他开心地跳了起来,好像是见到了送鸡毛信的战友:“江月,我要做爸爸了。”

    江月不知道说什么,傻乐了半天,才想起正事:“吴老师,那鱼汤是我妈让送来的,要叶老师趁热喝。”吴黎明频频点头,还在翻来覆去地说:“我要当爸爸了。”床上,被这对话弄醒的叶小倩留下了两行幸福的清泪。窗外蛙声齐鸣,仿佛在为他们祝福。风吹着稻浪翻滚起舞,夏日夜空的那一片星光,照着人们丰收的希望,也照着这世上最深情的一个男人。

    第六章 黄花菜

    黄花菜都凉了是一句戏谑的话,可在江月的家乡,这是一条铁的纪律:你再不来,黄花菜都开花了。没错,江月就生在黄花菜之乡。自江月记事起,家家户户都种上了黄花菜,一片金黄炫目。黄花菜越是丰收,大人心里更踏实,可劳动强度也更大。全家的经济来源,也是江月家学费的来源都是黄花菜。

    又因为黄花菜是5-8月份采摘,所以暑假是高产期,家家户户都超标种植,盼着孩子们放假回来帮忙。因为黄花菜早上6点成熟,晚上不到6点就开花,一开花就贬值,所以及时采摘就是一条高压线,迫使人们以更快的速度抢收。暑假高温时有暴雨,晴天人们要接受烈日炙烤,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模糊了双眼。一下雨视线受损,雨水还顺着胳膊流到人的身上,叫人透心凉。

    夏季雷阵雨多,更折磨人。眼看乌云密布山雨欲来,有时等不到人们到家雨点已落下,又或者回家把黄花菜收好了还没下雨。最怕的是收好了没下雨,你重新晒好回到地里雨又下了。庄稼人看天吃饭,与天斗,其苦无穷。一天下来,人像被榨干了似的疲惫不堪。超过十小时的劳动时间,经过采、挑、蒸、晒、收多个劳动工序,导致中暑、昏厥的大有人在。经常听说,谁家采着菜就一头栽到地里中风了,或是再也起不来。

    江月家是村里有名的黄花菜大户,每年暑假都有繁重的采摘任务等着她。采摘黄花菜够辛苦了,而每年的双抢也在此时。大人们凌晨四五点起床就把稻谷晾晒在谷坪,煮好饭再晒了黄花菜。李香秀搬来凉椅,哄五六岁的江月起床,守着鸡鸭不吃谷子不拉屎到坪里。再大一些,江月要送箩筐和水给劳作的父母。等到上小学后,摘黄花菜、收割稻子、插秧江月就全上阵了。

    每年夏季,江月家都会和舅舅、姨妈们一起熬双抢。艰苦的日子大家一起扛,好像就没那么难了。最难的那年要数砌红瓦房时,江月正读四年级。孩子大了,江楚觉得家里房子不够用,就和李香秀商量砌一幢。打泥砖、烧窑、打地基、砌房子,一道道关轮着过。打泥砖时,江月负责端着砖堆在墙边。她觉得那砖模子特别小巧,看着看着忍不住笑起来。那泥巴里夹杂着石子,江楚勒断了两根铁丝。正累得没好气,江楚对江月说:“你不要再笑了,正烦着呢。”说了两遍不,江月愣是没刹住车。

    结果,江楚大手一挥,一块砖板往江月屁股拍去,江月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李香秀“哎呀”叫了一声,赶快去把江月抱起来,掐人中揉一揉,江月哭出声来。脱下裤子一看,江月屁股又青又紫,李香秀咬着牙骂:“这个黑心肠的,也下得了手。”江兰也心疼,又打趣江月:“这下,看你还笑不笑了。”江月想笑又很疼,一肚子委屈哭了出来。江楚后悔不迭,晚上吃饭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不该打江月。江月心里顺畅了些,毕竟多少个夜晚,她们因天下雨而不得不起床把砖搬回墙角。而白天太阳出来,又不得不把砖搬出来晒。直到买了塑料薄膜,才解决了这困扰。

    砖烧出来后,全家总动员砌房子。那红瓦砖房,一天天地立了起来,任风吹日晒,最后终于成了他们的新家。盖的红瓦颜色艳丽,在一片黑瓦中显得鹤立鸡群。因为地形缘故,新房的厨房一角都是圆弧形的,标新立异。进新房那天,李香秀感慨万分。李香秀为撑起这个家,商议好让江楚外出务工。她一个女人曾为放稻田水与人夜半吵架,在天亮前带女儿把三分田秧苗扯好。收割季节,她还带女儿们披星戴月挑稻草。江月还没到年龄在家睡觉,江玉终究年纪小,困得扛不住一边挑草一边打瞌睡,结果在田埂上摔了一跤,大哭起来。江兰赶紧跑过去抱着哄江玉,一来心疼江玉,二来也不想让妈妈听见哭声,怕她伤心。眼看江玉哭得伤心,江兰触动心肠流了泪,两姐妹抱头痛哭。过了一会儿,江兰扶起妹妹江玉,两人一前一后挑着担往家里走。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李香秀省吃俭用攒了钱,勤劳能干打了地基。砌红瓦房时,江楚自个带孩子们慢悠悠地砌着。快要封顶了,李香秀请来亲戚们帮忙。搭预制板,盖红瓦是江楚的主意。这个心中不忘大学梦的汉子,一心想送孩子们上大学,高中红榜。等他们热火朝天地干完,江月出生那年的房子就此换了装,成为红星村一个标志性建筑,全家的骄傲。

    江月一家人能集中精力盖好房,黄花菜收入也挺高,既因为大家患难与共,也因为身体健康。几乎每年摘黄花菜,江家都平稳度过难关。要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少黄花菜大户请不到外人增援,自家人累得中暑。江楚的几个女儿里,要数江月身体底子薄一些。两三岁时,她去厨房倒水喝。谁知大人在熬酒,高高的炤台上放着一桶热水。那水桶有些没放稳,江月一伸手去舀水,那桶水倾倒,把江月的烫得血肉模糊。江兰心疼地去医院看妹妹,问她:“疼吗?”江月含着泪摇头:“我不疼。”身体养好出院后,江月总长得瘦小,以前还感冒发烧。上了小学,才好一些。幸好,暑假高劳动强度的采摘也没把她累垮。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只有一次,江月在黄花菜地中暑,全身无力。隔壁满奶奶带她到上楼,她平常蹦跳着五分钟能上的楼,她扶着至少走了二十分钟。躺在竹椅上,微风吹拂,她觉得没有黄花菜的日子才叫人生。休息了一会,满奶奶又端了绿豆粥给江月喝,江月慢慢回过神来,对满奶奶感激不尽。满奶奶年纪比江月奶奶还大几岁,人特勤劳又讲卫生。听说以前不太亲近人,眼高于顶。后来满奶奶被女儿接到城里待了一段时间,人就像开了窍:人是故乡亲,月是故乡明。对邻居们都亲热,儿媳都看得眼热,背后没少嘀咕。

    满奶奶疼江月,平常不用说,过年时江月给她拜年,她趁儿子媳妇不注意,花生糖果一盘子倒给江月。江月有时还不敢接,因为妈妈说满奶奶事后会被媳妇数落埋怨。满奶奶的几个女儿孝顺,条件也不错,经常带水果和补品回来看她,满奶奶背地里大多贴补江月了。

    好景不长,满奶奶上楼时摔了一跤,从此中风卧床不起。她媳妇也不怎么上心,打着照顾外地儿子的名义,潇洒走一回躲了。好在她儿子孝顺,亲自给她洗洗擦擦。有一次,她儿子感叹:“幸好是亲生儿子,不然照顾起来怎么不别扭?”江月很牵挂,时不时地去探望,陪满奶奶说话解闷。满奶奶女儿们看见了,都夸赞江月懂事。

    三个月后,满奶奶的儿媳回来了,江月又开始回避了,只是她并不知道满奶奶时日无多。那天,江月从玩伴江军家回来,经过了满奶奶的窗口。满奶奶看见高兴又着急,招呼她说:“孩子,你快进来。”江月急忙往屋里去,可后门是锁着的。正想从前门进,又听到她媳妇说话的声音,江月迟疑地收回了脚。刚好妈妈李香秀喊她吃饭,江月就跑回家了,异常地沉默。连妈妈都觉得稀奇:“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呢”?江月没有心思说话,一直在想满奶奶要喊我做什么呢?

    没想到,才吃完饭江月就听说满奶奶不行了,已经失去意识,只剩下出入的气了。江月把碗一丟就跑,病床上满奶奶果然两眼外翻,昏迷不醒。无论儿女怎么呼唤,她再没睁开过双眼,也没再讲过一句话。江月说:“怎么会这样呢?上午她还好好的,叫我进去玩呢。”满奶奶的儿女们听说了颇为感慨,江月满腹委屈地将此事回去告诉了妈妈,妈妈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便去干农活了。一向疼爱江月的满奶奶就这么走了,留给江月一个巨大的谜和无尽的遗憾。

    之后的每年暑假,江月摘黄花菜看到有人中暑发痧,总会想起满奶奶给她煮的绿豆粥。摘黄花菜固然辛苦,种起来也不轻松。买种、挖坑、下种、施肥、浇水、除草,工序繁复劳动强度大,江月全家齐上阵,撸起袖子加油干。种黄花菜一般是秋季,温度适宜,江月不太排斥,可也有意外。

    那一年浇水时,爸爸江楚挑来的偌大水桶没放平,打了一个趔趄,就被箍桶的钢筋直插入手臂,鲜血如泉水直往外涌,吓得江月不住尖叫。李香秀赶紧从衣服上撕下长布条,包扎在江楚手臂上,立马陪着江楚往村医务室赶。那阵仗,让乡村医生卢冰大吃一惊,简单包扎后要江楚去镇上消毒。所幸江楚身体强健,休养了一两个月,就恢复了健康。

    那些日晒雨淋的黄花菜岁月,考验着红星村的每户人家,也淬炼出江月离开农村的坚定决心。高强度的劳动量让江月锻炼好了身体,也为她上学积累了学费,有了一个放飞梦想的起点。

    第七章 白寡妇

    白寡妇命苦,生来眼盲。长到十几岁好不容易嫁了人,夫家条件差,熬油般生下二子一女。等拉扯到幼子约十岁,丈夫一病撒手人寰。四十来岁的她就成了寡妇,村里的孩子追着喊瞎婆子更起劲,等她生气地转身抓啊抓的,孩子们早就跑开了,留给她一团空气。

    她的幼子江楠连带着被看不起,和小伙伴一起玩,老被戏弄。比如顽皮的邻家小孩江军说要玩大冒险的游戏,他哄着江楠闭上眼睛,把过期的糍粑塞进树叶,放进江楠的嘴里。江楠一咬,一嘴的树叶,气得他当场跟江军打起来了。白寡妇把江楠带到江军家去,害得江军晚上挨了一顿胖揍。

    80年代物资匮乏,农村里荤腥少见。家家户户都养了鸡鸭,盼着他们下蛋,更盼着过年过节宰鸡鸭。白寡妇家也养鸡鸭,因为看不见总养不好,鸡鸭有时乱下蛋。于是,她经常去鸡窝里去摸寻蛋。这鸡窝与隔壁的江军家只隔了一条水沟,江军家的鸡也老往那钻。日子久了,邻居江军奶奶常说白寡妇捡了自家的鸡蛋,还四处传白寡妇趁眼盲乱捡鸡蛋。白寡妇心里不痛快,也跟江军奶奶理论过,一来江军家人多势众,二来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谣言传多了,大家也就有点防备白寡妇的心理,说不清道不明。

    好在白寡妇长子长女都结婚成了家,在外地过得不错。只有江楠小学没毕业就跟着出去做生意,是白寡妇心里的牵挂。过了一年,江楠受不了打工的苦,觉得还是读书好,就提出要重新上学,白寡妇咬咬牙答应了。开学去参加考试,江楠的基础太差,学校决定让他插班从五年级学起。可江楠自认人高马大,与五年级学生坐一起不乐意,他一倔强又出去做生意了。白寡妇眼巴巴盼着他去念书的愿望落了空,成天抹眼淌泪的。

    这一年,白寡妇养了鸡鸭,赶上自家过生日,长子江北和女儿江水莲带着孩子回家打了一转。没啥好菜招待,白寡妇心里一嘀咕,大清早掏摸出一只芦花鸡就宰了。到了正午,白寡妇家满满一桌子人比过节还热闹,她只惦记着江楠没回来。那年头,村里还没电话发电报贵又不方便,心里念了他几遍也就算了。

    儿女们吃完午饭就走了,白寡妇跑到村头老伴的坟墓前说了会话,要他保佑江楠在外面好好的。晚上刚到家,她就听到江军奶奶指桑骂槐:“我家的一只鸡寻遍了都不见,是哪个缺德鬼,把我家的鸡吃掉了?别仗着自己看不见,就偷别人家的鸡吃,吃了也没好报。”白寡妇听了半天,实在没憋住,就接上了腔:“军伢奶奶,你这怎么像对着我出气呀?我自己家可养了鸡的。”

    江军奶奶越发来了神:“我骂我的,关你什么事?要不就是你做贼心虚,不然怎么会来接话?”白寡妇急了:“我杀的是我自家的鸡,心虚什么,你可别冤枉好人。”江军奶奶鼻子里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鸡窝的门那么晚才关,今早上没听到鸡叫杀鸡了,分明杀的就是我家的,连鸡毛我都看见了。”白寡妇心里发慌,说:“江军奶奶,鸡跑错了窝也是有的事。我赌咒告诉你,真没吃过你家的鸡。”江军奶奶:“你那个咒谁信啊?反正谁吃了我家的鸡,也不得好下场。”

    说完门一关,脸一甩,她回家睡了。白寡妇气得眼泪汪汪,放声大哭:“我这是哪世里做的孽呀,杀只鸡还被冤枉偷人家的,分明是欺负我一个瞎老太婆啊。老头子你走得早呀,你要是在,有一万个来骂我也不怕呀。”李香秀和婆婆周慈秀听了不忍,赶来解劝,乡里乡亲的何必置气呢,算了算了。白寡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哭到半夜。

    大清早,江月还没起床,就被一声巨大的喊叫惊醒了:“白寡妇喝农药了。”李香秀闻讯跑了去,祖母周慈秀迈着小脚往前挪,江月翻身下来扶着周慈秀往前赶。白寡妇门前,一股刺鼻的敌敌畏味道扑面而来。第一个发现她的是满奶奶媳妇肖玲,因为上次借了白寡妇五十个鸡蛋,这次特意赶来还。谁知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回答,她只好推开后门进去。没想到,屋子里一股农药味,白寡妇躺在床上怎么也不应声。肖玲起初以为她呼吸道进了农药,受刺激中风了,一摸下去气息全无。肖玲惊得魂飞魄散,再看到那喝剩下的农药瓶子掉在床上,撒落一片。

    肖玲本能地大叫一声,惊动了全村人前来看热闹。直到身边围满了人,肖玲仍惊魂未定瑟瑟发抖,描述着自己的恐惧。没奈何,几个胆大的壮丁把白寡妇抬上床,有经验的媳妇找了床被子盖住了她。江月赶到时,已经是收拾好的现场了。她不敢看白寡妇,眼光在人群中寻找江军奶奶。耳边响起了窃窃私语:“听说白寡妇被江奶奶说成偷鸡贼了。”

    “就是,她眼睛看不见,是不是偷怎么说得好呢。”

    “哎呀,江楠回来可不知道会怎么闹呢。”这些话传到了瘫坐在自家椅子上的江军奶奶耳中,很明显她没从巨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她默默地走进屋里,把自己关进了卧室。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主持了治丧事宜,又派人通知了白寡妇的子女。江北和江水莲当天下午就哭天枪地赶了回来,江北怒斥了江军奶奶,说她欺人太甚。江水莲哭到伤心处,甚至要江军奶奶来披麻戴孝,只是一次又一次被村里人劝止了。

    等到江楠赶回来,白寡妇已入殓进棺材了。江楠一到家,就质问大家他娘是怎么死的。旁人不敢搭腔,只有他姐哭哭啼啼地道出了缘由。江楠眼睛都红了,从厨房摸了一把菜刀就往江军家闯。等大家回过神来纷纷阻拦,他已经在江军家转了一圈。所幸,怕江军奶奶想不开,江军的爸爸江双喜把她送到姐姐家去了。

    江楠的姐姐江水莲这时扑过去大哭:“弟弟,妈已经走了,难道还要搭进去一个你吗?你想让妈死不瞑目吗?”江楠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妈!”,这才跪在了白寡妇的遗照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村里人闻之不忍,一边劝着一边夺下了菜刀。为了平息事端,在村支书江乔的撮合下,江双喜一一给江楠姐弟赔礼道歉,并承诺补偿部分金钱。江楠始终不开腔,等哥哥姐姐平息怒火默认了条件,他才说:“我要村里批一块地,在我娘的坟边。”江乔愣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了。

    白寡妇出殡那天,江军奶奶不顾家人阻拦,披麻戴孝地跪在坟墓边放声大哭:“老姊妹,对不住了。你可走好啊,不知道你气性大得罪了,过几年我就来陪你。”年过五旬的她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头都磕肿了。江月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也看哭了。江楠铁青着脸,眼泪直流,任凭周围的人去拉扯江军奶奶,他站得像根柱子,不为所动。

    一年后,江楠动用了赚来的钱和白寡妇的遗产,买了一窑砖。再过了两年,江楠又请师傅看好了地基,就在村里新调配给的那块地上,他打上了印记。红星村的人们这才明白,没娘崽江楠要砌新房子了。除了江月家,红星村又多了一幢标志性建筑。

    进新房的那天,喝喜酒的人们惊奇地发现,第一席赫然摆着白寡妇的灵牌:江氏孺人少芬之位。江楚感叹:“江楠这孩子重孝道不忘本,难得呀!”众人一片唏嘘。觥筹交错中,大家喝得脸红耳热,江楠更是端着大碗的米酒一桌桌地敬,自个喝了个烂醉。半夜三更,睡熟的人们被他的大哭声惊醒:“妈,我砌了新房子,你要认得路回来住呀,妈……”

    第二天起来干活,江楠在门口捡到了一封信,信上写着:“江楠收”。江楠揉了揉发痛的头,拆开来看:“江楠: 我是你的邻居江军。我妈听说你昨天留了一席给你死去的妈,心里一发慌中风了。我们全家都送她去镇上医院了,家里的鸡全送到你这,当是赔礼道歉了。人死不能复生,对不住了。”江楠打开门一看,一笼子红的花的鸡叫得正欢,丝毫不知道它们的主人在医院里伤心流泪。

    经过抢救,江军奶奶悠悠醒转,她一言不发,眼睛望着门口。江双喜知道她的心思,就说:“妈,没事,人家一个人持家,可能正忙着呢。你别多想,住几天咱就回家。”江军奶奶把头往旁边一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江双喜把江军奶奶的被子掖了两次,准备去打水。一转身,发现江楠拿着保温饭盒站在他面前。

    江双喜一愣,赶紧回头喊:“妈,你看谁来了?”江军奶奶一看,激动地马上坐了起来。江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因为才醒来虚弱,江双喜连忙去扶江军奶奶。谁知,老人家借着这股力量下了床,只听“扑通”一声她竟然对着江楠跪下了。江楠这一惊不小,饭盒一放也跪下了:“婶,你别这样,我受不起。”江军奶奶呜咽起来:“娃,都是……我的错,你别记恨我。”江楠鼻子一酸,水洗过的眼睛分外明:“婶儿,来之前我都在我妈坟前都说了,她早就不怪你了,这都是命啊……”病房里顿时响起一片哭声,窗外明月当空,照耀着掏心掏肺的红星村人。

    第八章 幽灵

    江楚人穷志不短,除了种黄花菜和外出务工,经常摸索种植经济作物,希望带领全家早日走上致富之路。从江月三岁起,江楚陆续种过棉花、麻丝,要么收成不好,要么赶上价格贱,稳赔不赚。李香秀观念保守,怕亏钱负债耽误了孩子的学业,每次都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有江月的奶奶周慈秀虽不参与,却全力善后。

    万般皆上品,唯有读书高,是周慈秀的理念,但重男轻女的思想更是根深蒂固。所以,当李香秀的奶奶提出二嫂无所出,把江玉过继给二哥李阳时,周慈秀默认同意了。倒是李香秀苦苦挣扎,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养至两岁,如何割舍得下?到底禁不住奶奶软磨硬泡,一来离家近,二来生得亲,二哥李阳家条件更富裕,加上婆婆想要得个孙子,李香秀妥协了。江楚倒好说,他亲自立下字据,从此以后江玉就是舅舅李阳的女儿了。

    此后,李香秀追生了三女儿,取名江月。两口子自认命中无子,也就作罢。好在周慈秀思想虽守旧却不古板,放在篮子的都是菜,自己的孙女自己爱。只是婆媳两人针线对麦芒,关系进一步僵化了。李香秀性情开朗要强,把女儿调教得既活泼可爱又懂事。这一点,小姑子江文秀颇为羡慕,她也想多一个孩子。

    命里有时终须有,江月出生后不久,身为小学教师的江文秀怀上了三胎。两口子十分焦灼,因为那时计划生育抓得紧,万一有人举报,夫妻俩可能被双开,一夜回到解放前。商量来去,唯有找江楚两口子顶缸,说是自己的女儿,最多就是罚点款无伤大雅。李香秀心地善良,满口应承,只议定钱由江文秀家出。

    周慈秀看李香秀热心肠,为女儿解了燃眉之急,心内着实受用。江月一岁半时,她照顾江文秀坐月子。等江文秀假期一满,七个月大的江琴断了奶,就由李香秀照料。多了个妹妹,懵懂的江月时而新奇时而吃醋,她一会觉得妹妹像棉花糖般可爱,一会觉得妹妹霸占了妈妈。清贫的日子一天天过着,江琴很快就被江文秀接回家,只是户口还在江楚这边。计划生育政策一收紧,催罚款的事发。江楚和李香秀按照约定垫付了1000元,谁知郑端和江文秀赖账,一口咬定没这回事。

    这下子炸了锅,李香秀和江楚立马吵开了。李香秀找婆婆周慈秀说理,周慈秀自觉里外不是人,只好沉默。李香秀又逼着江楚去郑家要钱,江楚肚子里窝着气,大步流星地去了。到郑家他看到江文秀喊了一声“姐”,就蹲下生闷气。江文秀温言相劝,他也不肯挪窝。直到江琴来怯怯地喊了一声“舅舅”,江楚才进门上桌。

    郑端下课回家后,看到江楚后不冷不热地寒暄几句,开始吃午饭。因为知道江文秀连工资卡都交给郑端保管,在家完全做不得主的,江楚强压下怒火,喝了几口酒。半晌,他说:“姐夫,江琴的超生款我们已经垫付了。现在孩子上学都困难,那钱能还给我们了吗?”郑端说:“什么超生款?我现在没钱。”江楚蓦地站了起来,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超生这事,我只认名不出钱,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郑端犹豫了一会儿,说:“交罚款你们家去交就是,关我什么事?”江楚再也按捺不住,指着郑端说:“你……你……”就气冲冲地跑出了门。江文秀素来以夫为天,站在门口想拦住弟弟又不敢,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江楚回到家,李香秀正哭得伤心,看他一脸的愠怒,知道此行无果,夫妻俩相互抱怨了两句,也就过去了。

    谁知第二天上午,江文秀和江荣一前一后回老家了。说到江荣,他是真正的寒门贵子,人品才貌如同《人民的名义》的祁同伟。而他比祁同伟更幸运,因为他娶的是情投意合的妻子李希珠。李希珠出身于高等知识分子家庭,父母是大学教授。她自幼习戏剧,气质极佳,容色绝丽。生活虽清贫,但两人出入如一对璧人,相继生下一对女儿,羡煞旁人。

    遗憾的是,江母周慈秀膝下无孙子,因此对二媳妇李希珠心生不满。李希珠的父母都要上班,生下女儿接了周慈秀去带。城乡两代人思想差距大,周慈秀眼见请李希珠指导戏剧表演的一波又一波,觉得她不守妇道。李希珠个性独立又任性,与婆婆磨合得艰辛。作为湘南最大铅锌矿的工程师,江荣当了好几年婆媳间的夹心面包,总算平稳过渡。

    江荣家物质生活日渐充裕,大女儿参加工作,小女儿也上了初中。只是夫妻俩越发矛盾尖锐,吵闹不休。那一年小女儿中考后,两人闹起了离婚。过于清高的李希珠率真任性,江荣再三提醒说:“我们俩要是离婚了,你也许能找比我优秀的人,但你肯定找不到对你这么好的人了。”兴许是小姐脾气,亦或是恃宠而骄,李希珠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话了。江荣起初不肯离婚,逼急了他也发狠话:“李希珠,你还别以为我不敢跟你离婚!”一气之下,他在协议书签了字。随后,法院送达了离婚判决书,李希珠拿到后当场哭了。

    为了破镜重圆,李希珠找了单位的党委书记出面劝和,希望能跟江荣复婚。事不凑巧,江荣去外地出差了。接待党委书记的人信口开河,说:“以江大胡子的脾气,他怎么肯复婚呢?”党委书记等了三天无果,只好把这番话带给李希珠,李希珠心理压力陡然增大,人一下子老了几岁。江荣碍于面子,也不好主动找李希珠复婚,一时之间竟成僵局。

    没想到,这倒让周慈秀动了一番心思。本来她就对李希珠一万个不满意,离了婚不再是婆媳,眼不见心不烦。一不做二不休,她和江文秀一商量,觉得江荣重建家庭或许更好,娶个贤惠媳妇还能生下孙子。有缘千里来相会,凑巧郑端有个知根底的女学生郑艳,快三十岁了还没结婚。郑艳精明能干,眼界颇高,高不成低不就的耽误了。

    江文秀主动做媒,在中间牵了红线,约好江荣和郑艳在家吃饭,两人相谈甚欢。江荣年逾50,风流倜傥。郑艳不到30,风姿绰约。中年人遇上爱情,犹如老房子着火—没救了。两人很快进入热恋期,接着筹办了婚礼。消息一传来,李希珠深受刺激,要强的她罹患精神分裂症,两女儿咬牙切齿地恨江荣,此事震惊了江家人。

    周慈秀因看不惯李希珠和两个孙女呼朋引伴,相互切磋技艺,反倒处之泰然。随后郑艳生下大胖小子,让周慈秀喜得合不拢嘴,极大地冲淡了这份悲伤。江文秀更以江家的功臣自居,颇为自得。因此,明明失信于人,自江楚来要罚款不得后,江文秀竟混淆是非,添油加醋地在江荣面前狠狠地告了江楚一状,江荣怒气冲冲地带着她回老家讲理。

    江月看到两人身影,没来由地内心一紧。果然饭桌上酒过三巡,江荣开始摔筷子拍桌子,指着江楚和李香秀大声斥责。李香秀委屈万分,哪里还受得了这个气?她奋起争辩,话说得又快又狠,双方从家里吵到了外面,引来了邻居们劝架。周慈秀一看,李香秀越骂越厉害,就伸手甩了个酒瓶子过去,途中落下把一桌饭打得七零八落。

    江月吓得心惊肉跳,多亏乡邻们拉拉扯扯,劝开了架,事情不了了之。这一笔罚款像个定时炸弹,随时能在江月家掀起口水战,有时带来家庭战争。直到那一年,江文秀的大儿子郑利跑起了中巴车,他开着车来给周慈秀送节。李香秀安排江月上车,堵着江文秀一家要罚款,这才把钱要了回来。没想到江文秀在娘家亲戚面前,把李香秀描述得心黑手辣。

    无论如何,周慈秀抱孙子的愿望得以实现,她内心是喜悦的。尽管大女儿江德秀时时提醒她,重男轻女思想对江玉们不公平,轻视小儿媳李香秀会招致不满,她也不以为意。相对而言,江德秀宽厚待人,对弟弟江楚和弟媳李香秀十分体谅。李香秀的娘家人在她家附近砌房子,她请过来热情接待。江文秀过河拆桥,她尽力斡旋,从不偏袒。她为人落落大方,行事周全,又貌美如花,是村里出名的美人,在娘家和婆家有口皆碑。

    江德秀和陶文家庭和睦,陶文对妻子百般宽容,儿女品性出众。两个儿子成绩优异,毕业后当了国家干部,为家人争了光。小儿子更是下海从政,坐拥上千万的资产。可惜红颜薄命,江德秀40岁时患了癌症,小儿子才上大学就为母送终,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周慈秀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伤痛难忍。

    江德秀临终前不放心嫁了厚道人的顺梅,托付儿女们帮扶顺梅。周慈秀长子哮喘病发,撒手人寰。顺梅家业兴旺,抱上了孙子,周慈秀五世同堂,活到9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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