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容易感到幸福的人。
我生活的地方,爱浮在三万米高空,比空气都稀少。这使我渐渐可以体会一条生活在深海底部的发光鱼的感受。
你知道那些活在海底深处的发光鱼,在漆黑的海水中度过漫长的日日夜夜,时间对他们毫无意义,反正无时无刻的黑暗中,上一秒不会和前一秒有什么区别。久而久之,他们的眼睛也就退化了。
并不是黑暗中不需要眼睛,只是在无边浩瀚中,他们身上发出的些许光亮并不能照出一条水草丰富鱼虾成群的路,只能不断提醒着他们,四周围除了黑暗,还是更深的黑暗。
如果我是那条鱼,我也会选择闭上眼。
不过现实中近视800度的我,一点都不敢对光明造次,每一天醒来,不管看到阴天,晴天,下雨天,都要先默默感谢上帝,今天我还看得见,然后刹住那个“按这个增长速度下去,会不会哪天就看不见了”的问题,用清晨的琐碎把脑子填满。
大概就是这样吧,想问的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不想要的结果填满每一分每一秒。人和一条瞎了的鱼有什么区别呢?
当然区别还是有的,有的人是鲨鱼,有的人是一粒浮游生物。轻的轻,重的重,混在阳光下,隐去了身上的黑暗,看起来都是光明的。
我感谢过光明,也每天迎着这光明走在街上,看着周身光华灿烂的世界,却觉得每个细胞都缺氧,光明从未如此凌冽。
明明身处光明中的人们,来来去去,都闭着眼。
我又能干什么呢?只能擦擦头上25度气温下走出来的汗,冲进地铁站,再不快点,今天要迟到了。
等我再次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时候,已经夜色沉沉,晨昏交替,周而复始。
十字路跳转了红灯,停在路口,夜色中是和我一样回家的人,一张张深夜中的脸,晦暗不明的表情,偶尔递来写着内容的眼神,那是一双终于看到我的眼睛。这活过来的黑暗中,我大口呼吸着,从光明的窒息中缓过来。
我也是这形形色色的暗夜身影中的一个,在别人的眼中,我看起来又是什么样子呢?飘飘荡荡,匆匆促促,或者其实也和光下的微尘,海里的浮游生物没有区别?
红灯转绿,我过了马路,这是到家前最后一条林荫道,两旁种满了齐整的水桶粗的树,枝繁叶茂,杂乱的枝条被修剪过,以一种绅士体面的姿态延展着。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养成了快走路的习惯,我总是迫不及待想快点回家,倒在床上,什么也不想。
我睁着眼,仿若没有眼睛一样闷头走着,这夜色下的林荫道实在没什么惊喜,偶尔明明灭灭的路灯还怪吓人的。就在经过一个住宅小区墙外的时候,不期而遇的香风迎面吹来。
我像个傻子一样循着香风吹来的方向,夜色下,800°近视眼镜后面只能看见头顶上的桂花树随风摇曳。
那一刻,我听见桂花树说爱我。
香风和桂花已被抛在身后,我仍旧在夜色中走着,除却这幅移动的碳水化合物,黑暗中什么都没有剩下,不知飘散何处香风里,大约有一缕是那个曾经夜夜披星走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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