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题为"美国对档案史的研究"，载《天津档案》1992年第3期第37-41页，图片除署名外均来源于网络)
本文试图论述美国档案史的研究趋势，评估其优点与不足，并提出对将来研究的许多建议。美国档案史的创始人应当是早期的手稿收藏家和历史协会。这些职业历史学家和受过历史学专业训练的档案工作者们率先开展美国档案工作实践活动，这是作为一种专门职业的历史，尽管它在某种程度上忽略自己对列祖列宗的贡献，但至今显然还是非常重要的，具有一定的活力的。
档案工作者在对历史文件进行选择、著录和诠释时，必须具备历史学家所具有的一切渊博的学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档案工作者对美国档案史的研究，却处于何等可怜的状况。只是在近十余年来，他们才认真考虑自己所从事的档案事业历史。但并非说撰写和出版这方面的论文连一点儿也没有，这可以追溯到美国档案史的初创时期，即19世纪末。细微的考察说明这些文献在质量和选题方面差异极大，处于一种真正可悲的境地。应当指出：必须详细了解和掌握档案事业的发展历史，以便于今后进行自我研究，重新评价，继续发展，特别是可以使我们具有改革的愿望和紧迫感。我们需劝导历史学家，不仅重视我们所保管的档案，同样地还要重视我们所从事的职业。
早期的美国档案史方面的论述，出现于19世纪和20世纪20年代。私人收藏家和一些历史协会已经在美国活动100多年了。历史学这个专业的形成，强调要通过严格的专业训练批判地使用史料。那时，特别注意早期的公共机构和个人手稿收藏家。历史学家的兴趣最初只在于了解历史文件的保管状况，但是作为历史学家，随着学术研究的深入发展，这种兴趣又扩展到了了解历史文件保管处所的历史和手稿收藏家与文献编纂者的传记。贾斯廷·温森发表于1987年关于现存的令人瞩目的手稿论文，就是根据他那传世之作8卷本的《历史故事和评述》撰写的。他对著名收藏家和文献编纂者贾雷德·斯帕克斯，彼得·福斯和乔治·班克罗夫特等同样给予极高的评价。第一流的科学史创始人赫伯特·巴克斯特·亚当斯，从1876-1901年在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任教，也曾考虑为斯帕克斯撰写一部传记，还有一本他的日记与书信集。温森和亚当斯的成果迄今依然是当时最好的文献资料。
历史学这个专业，对于研究早期的手稿收集和文件保管，曾经是一种强大的推动力量。美国历史协会(American Historical Association,AHA,下图为其官网上的图片)成立于1889年，是一个探讨历史资料保管和提供利用的组织。它发起了1895年成立的美国历史原稿委员会，这是一个研究私人原稿保管的组织。它又发起了1899年成立的公共档案委员会，这是一个研究保管政府和其他公共机构产生的公共文件的组织。这的确大大鼓励了有关方面文献资料的收集。
在历史协会的几份年报上，曾分别载文对乔治·华盛顿档案的散失，纽约州档案保管的不善，以及对协会1899-1921年工作概述上，都从不同程序上激励了历史学家为改善美国历史档案的保管状况而奋斗。与此同时，这些文章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美国档案史。公共档案委员会的成立与发展，促使美国南部各州陆续建立了档案馆。1926-1929年之间，在《北卡罗来纳州历史评论》这个刊物上，总结这方面情况的文章多达11篇。尽管这些文章只不过是当年一些规章制度的简介与评述，而且常常包括对未来的美好设想与期望，但是它们毕竟还是反映了档案职业历史的早期区域性概况，它们为《南部各州的历史档案》和《三个世纪的南部档案:1607-1907》，论文的综合评述颇有见地，而且卓有成效。
国家档案馆馆徽
不管怎样，如果没有一个全国性的档案机构，没有专业性协会，没有专业的刊物提供方便的论坛，那么要研究和撰写美国档案史或者其他课题，都会受到很大局限性的。这个问题在30年代中期获得圆满解决。国家档案馆(馆徽见上图)在1934年成立了。美国档案工作者协会于1936年创建，1938年又创办了《美国档案工作者》季刊(下图)。
2005年秋冬季《美国档案工作者》杂志(第68卷第2期)封面
国家档案馆提供了长远保管档案的场所，而档案工作者协会(Society of American Archivists,SAA,下图为会徽)则集中抓档案专业组织和有关学术问题。专业刊物的诞生促进档案情报信息的广泛传播与交流。从30年代末到50年代，《美国档案工作者》刊载了为数众多的联邦和各州档案历史的论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与进展，政府机构档案的空前激增，都促使档案工作者从考虑文件的处置转到防止重要情报的散失方面来，还有档案立法方面的问题。论文大量涌现，分别论述各州档案的状况，评述世界大战期间涌现的历史学家和档案学家，分析联邦政府关于档案工作方针政策的发展(具体的论文题名及刊名从略)等等。
档案工作者协会(Society of American Archivists,SAA
莱斯利·W·邓拉普 Leslie W. Dunlap
20世纪40-50年代初的档案学文献出现新的研究课题。特别是莱斯利·W·邓拉普(Leslie W. Dunlap,上图)1944年主编出版的《1790-1860年间的美国历史协会》(American Historical Societies, 1790-1860,下图)一书，可以说是这个时期最好的一本专著。它记述和分析美国历史协会早期的发展情况，把这些协会当作率先收集、保管和利用美国历史档案的组织机构来看待。
《1790-1860年间的美国历史协会》(American Historical Societies, 1790-1860)
1951年罗斯特·希尔对欧洲各档案馆中涉及美国历史档案的研究，1954年威廉·赫塞尔廷撰写的著名档案收藏家和历史协会组织者莱曼·德雷珀的传记，都是遵循邓拉的研究方法与途径，对美国档案事业19世纪时的起源，进行深入研究和较好的介绍。纪念国家档案馆成立20周年，该馆的改组属于联邦总务署领导，档案工作者与文件管理人员之间的分工，还有对一些档案事业活动家的评价，都进一步激发了研究者的积极性，从而又撰写出一批有影响的论文。例如《美国档案工作者》刊载的《20年后的档案馆》(1955.07)、《1887-1906年联邦文件保管状况调查报告》(1958.04)、《1800-1900年国会图书馆里的手稿》(1948.01)、《罗斯福总统视察国家档案馆》(1949.10)、《1909年12月第一届档案工作者会议：一种职业的开端》(1950.04)等，还有一些论文涉及美国总统图书馆、宗教档案、企业档案等课题。
这些年来对美国档案史的不断增长的关注，或许是对档案事业进行探索的一个组成部分。档案事业已经变得相当复杂，这是它的创始先驱者所始料不及的。整个50年代和60年代初期，美国档案工作者协会的历任主席都反复强调这个研究课题。普遍认为档案工作这个职业包含的知识领域宽广，内容繁杂，没有哪一个个人能够宣称比较完善地了解和掌握它。《美国文物工作者协会会刊》(1954)刊载的一些论文，叙述美国对保管历史文件的关心是从10世纪早期民族主义兴起，直到100年后专职的档案工作者、文献编纂者和历史学家做的大量工作。小伯克利的论文《美国的手稿：历史和问题》(1950)就是一篇令人赞赏的总结，它叙述了对具有历史价值的手稿进行有效控制的奋斗过程，全国性的调查研究，以及手稿保管场所指南和档案机构手册的出版等等。1958年出版了一本赫伯特·凯勒纪念册，它实际上是一本综合性的美国档案史。其中包含许多论文，广泛论及公共档案，收集文件的先驱者，早期的文件收藏机构，历史文件的编纂工作，缩微摄影技术，历史文件调查分析等。这本书较全面地反映了凯勒的事业与成就，由于他的兴趣的广泛性，从而也准确地描绘了美国档案事业的各个侧面。
怀特都尔(Walter Muir Whitehill)
怀特都尔(Walter Muir Whitehill,上图)的《独立的历史协会》(1962)(下图)，波斯纳的《美国的州档案馆》(1964年)和琼斯的《国家档案文件：它们的处置、保管和利用》(1969年)，这三本书可说是关于这个课题的最具有重要意义的专著了。很少有几个档案工作者不曾熟读它们的。三位作者都主持过档案专业组织。他们考察特定的问题，总结各个组织机构的现状。怀特都尔探讨历史协会的“商业危机”和委托管理问题。波斯纳分析研究了各州档案馆工作质量与发展的不平衡性。而琼斯则在自己的书中讨论国家档案馆划归联邦总务署领导的问题。
《独立的历史协会》(1962)
从研究美国档案史的角度来看，这三本专著都获得不寻常的成功。在怀特都尔以前和以后，对历史协会历史的研究曾经形成过一种过多地组织纪念性活动的倾向，只是单纯歌颂捐款人和赞助人，孤立地关注协会的那些毫无意义的琐事。可是怀特都尔的书与众不同，它包括对协会组织的介绍。作者以生动的笔触，饱满的热情，细心地向读者叙述历史协会与地方行政机关的不同。这本书应当是必读的。
波斯纳(Posner)
波斯纳(Posner,上图)在论述州档案馆这个课题上，同样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到他这里为止，才算出现一部站得住脚的档案事业史。《美国的州档案馆》(American State Archiives,下图)一书，提供了漫长的档案事业创建和发展的篇章，一个州、一个州地评价，并且进行细微的总结。这本书不仅成为学习档案事业史的模范读本，而且为进一步开展这方面的研究创造了条件。琼斯论述国家档案馆的著作，对这个联邦机构的历史进行了完整的叙述，还评价了它在联邦政治体制中的地位。读者阅读之后肯定会获益匪浅的。
《美国的州档案馆》(American State Archiives)
怀特都尔、波斯纳和琼斯三人在20世纪60年代使美国档案史的撰述成为可能。他们将档案史同现代的档案专业研究课题联系在一起，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琼斯本人在60年代中期也写了一个州的档案起源的模范历史，而被波斯纳赞誉为对一个州档案文件的第一部学术性的评价专著。美国档案史已经是一个重要的题材，甚至足够引起档案教材作者和档案编纂学家的重视。谢伦伯格1965年撰写了新的教材《档案的管理》(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暂且不论这本书中引起争论的关于档案培训方面的建议，它还是引起人们关注的，因为它开始注意了研究方法论的历史，而这是作者在10年前所著《现代档案——原则与技术》(芝加哥大学出版社，1956年初版)所没有涉及的。重要的是，这个时期许多历史学家开始在史学史研究中涉及档案史了。这在过去极为少见。逐渐地，档案史方面的文献在广度和深度上都获得发展，逐渐跟上了档案事业发展的步伐。档案史学家重新回到传统的课题上，20世纪70年代是一个全面介绍评价国家档案南部各州档案馆的时期，大量的论文出现了：论述国家档案馆的诞生，《美国宪法》与(独立宣言)向国家档案馆的移交，总统档案文件的历史影响，总统图书馆的诞生与发展，以及南部各州档案馆情况的介绍。历史文件的编纂工作，从50年代由一些先驱者的积极提倡，现在又重新对待，受到重视。因此获得出人意料的发展。这是由于受到美国全国历史出版物和文件委员会（属国家档案文件局领导）成立的鼓舞。莱斯特·卡彭撰写的《过去和现在的历史文件编纂工作基本原理》(1966)，《美国历史文件编纂工作》(1973)，《文件编纂工作者的准备》(1978)等三篇论文，为我们提供了这个领域最权威的论述。又一例子，是对30年代历史文件调查报告的再度重视，使其重新实现自身的价值。档案工作者对那些数量浩繁，未经出版，未被利用过的历史文件目录的参考价值，重新给予高度评价，并对其历史进行了研究。例如《美国档案工作者》等刊物上发表的“重新评价历史文件调查报告”、“历史文件调查报告的重要意义”、“未出版的历史文件目录指南”等论文。最后还有一些论文探讨，在历史学家帮助下档案职业的初创时期，如“美国档案工作者对本身职业史的研究，1906-1936”，“档案学家与历史学家，1905-1935”，“美国档案事业创始时期的档案工作者与图书馆工作者”等。到20世纪70年代末，广大的档案学家、历史学家和历史专业的研究生似乎集合在一起共同发现了这些新的研究领域。
对美国档案史的研究已经取得一定进展，特别是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来，当然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许多优秀的档案史论文专著，大多仅仅涉及历史协会、联邦档案文件和南部各州档案馆，而在各个学科中留下了空白，不容忽视。除去少数对殖民地档案保管状况的研究之外，没有一个人曾致力于探索欧洲的先例及其对美国档案事业的影响。这是非常不幸的。因为我们是有充足文献涉及欧洲档案工作实践活动的。
位于华盛顿特区的美国国家档案馆前的喷泉
10世纪初以来，手稿收集是很普通的一种职业，这在国家档案馆之前，对历史文件的收藏与保管是至关重要的。但是对手稿收集的研究只是早期收藏家和出售者的事。或许对这种职业的更多的了解，会帮助我们避免近年来发生的关于发还历史文件的大肆宣传这类不幸的事件。大量关于美国各州档案馆的文献正在减少。最后还有高等院校的档案馆——这本是档案事业中近20年来迅速发展的组成部分，也是一个很少有人涉及的课题。其他被忽略的档案理论与实践的课题，还有档案管理与著录，工作人员的培训，档案保护，复制技术，档案馆建筑，文件管理，美国档案史在这些方面的论述太贫乏了。由于空白太多，当前很不容易写出一部全面的、系统的美国档案史来。
将美国档案史与美国历史学简单对比，真是一个鲜明的对照。史学界不仅对美国历史学的历史发展的研究有许多全面的综合评论，而且几乎每隔10年就有一次对他们的当前状况的重新估价，这可以追溯到1890年。这种现象也许是他们接受过培训的结果。他们总是强调要了解过去的工作，强调要探索对过去发生的事情的新解释。虽然会是枯燥的局限于他们这种职业小圈子内的，但却反映他们的博学多识。这种言得一致的自我评价是有益的，可取的。其先驱者充分意识到他们职业历史的意义，而且意识到这些知识在现在的学术争论和运用新的技术与方法论开展的实验中，常常会有效地发挥作用的。考虑到当前有数量众多的档案学家仍然是按历史工作者的要求培训出来的，可是令人惊奇的是，他们为什么没有遵循这些先例注意研究自己职业的历史呢？
那么，对档案工作者和为数甚少的档案史来说，存在什么问题呢？它从前是否毫无价值呢？当然不是，前景是光明的。许多档案工作者是像历史工作者那样培训的，都积极参与过去档案文件的保管与管理，而且几乎每个富有意义的档案课题都与某些形式的历史事件介绍密切相关。档案史方面的文献或多或少总算有了一些，但比较贫乏的问题还是存在的。
回顾一下历史文献存在的问题，也是档案工作这种职业某些理论薄弱的一种反映，没有几位档案学家出版了什么著作，这也反映了档案职业自我意识不强。档案学家努力奋斗以便被历史学术协会的同事们承认、接受，这也需要强调档案工作的相对独立性和特殊性。要放弃别的历史学界的学位，要独立地去准备检索工具和聘用管理人。有人写了许多文章，不受重视，自己也把它看成是行政历史。尤其在档案界掀起的具有无限潜力的新“公共历史”运动，也受到某些档案工作者的怀疑与敌视。因此必须在高等院校和其他档案教育课程中增加公共历史方面的教学内容和培训，这可以激励人们在档案史方面的周密分析，可以提供档案职业发展和特点方面的系统的课堂考察。总之虽然存在问题较多，但还是在逐渐解决的。
那么在美国档案史这个领域中需要解决哪些问题呢？
首先，需要研究和撰写许多各州档案史，类似琼斯写的书那样。它要阐述历史协会的相互关系及其研究成果，要介绍私人文件收藏家和文物收藏家，专业的历史学家，以及公共档案和高等院校的档案。地方的实际情况可以提供详细的资料去彻底地考查档案事业的起源和发展，成功与失败。学术界的分析具有一定的意义，但必须与更广泛的档案专业的、文化的和地方的发展紧密联系起来才好。
其次，利用这些地区性的档案史，可以进一步研究各州档案保管机构的不同特点。为什么南部各州与其他地方做得成功？为什么不同地区的地方政府机构对档案事业的重视程度有如此的差异呢？
最后，具有重要意义的是要编写出一部综合论述美国档案史的专著。无论是研究者个人还是一个小组来完成都是可以的。这样的专著可以追溯美国档案事业发展的历史，从早期的文物收藏家，手稿收藏家和历史文件编纂家，到档案职业的形成，现代档案运动的诞生，到现代这个领域的种种问题。这么大规模的研究工作在美国将是对历史科学的一个突出贡献，也是为继续努力解决现代档案事业中存在问题的很好的参考。
毫无疑问，美国档案史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研究课题，需要给予高度的重视。提醒大家一个多次重复过的，但或许尚未被人们理解的格言说：“过去就是开始。”对档案事业过去历史的研究将要带动其他重点课题的研究；事实上，研究档案史正是美国档案事业未来发展的迫切需要。
［唐汝信根据《美国档案工作者》46卷1期编译，原题名“美国档案史：它的发展、困境和机遇，作者：理查德·J·考克斯(巴尔的摩档案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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