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它像爱说大话的人,每一次经历的重叙都得加上些多余的油和醋,时间越久,虚构的细节越多,事实的本质就越发面目全非,直到我们分不清过去与现实何为真实,分不清自己当初是愚蠢还是勇敢。
我们真心地热爱欺骗,从过去到现在。
从遥远的西方到古老的东方,成人仪式向来是个神秘严肃的话题,它意为你得放下手里的玩具小人、棉兔子、石头杂草之类的幼稚玩意,走进陌生又不熟悉的成人世界。单纯作为事实而言这本没有好坏之分,如同一个人不能因为讨厌白菜就下令把世界上所有白菜斩叶除根,事物的存在有其价值—人们需要,消亡亦然—人们不再需要了。
很久远很久远的过去里,男孩们需要杀死野兽、独自旅行、在寒冷的夜晚忍耐孤独或者做些其他值得夸耀的功绩完成自己的成人礼;女孩们也许会盘起头发、穿上耳洞,端坐在妆台前,把碳粉和花汁涂抹在白色、棕色、黄色、黑色的皮肤上,挑眉露唇,如同她们小号的母亲。
如今文明的衣服套在身上,似乎把那些古老的东西驱赶了,我们软弱笨拙的双手执不起刀剑也搞不定复杂的头发和衣饰。但某种根扎于灵魂,对自我探索的渴望还保留着根系,谁都无法阻止他们重新生根发芽。你闪闪发亮的眼睛、可爱的头脑、胆怯好奇的内心,依旧是它们最好的养料。
我的爸爸喜欢喝冒白色泡泡的饮料。它好喝吗?
妈妈的嘴唇总是红红的,那小巧的圆管里装着什么?
这双鞋的皮肤在发亮诶!
妈妈真可怜,胸前还要套两个盖子。
爸爸好厉害,嘴里会变出圈圈。
我的妈妈是外星人,她晚上没有眉毛,可第二天就长出来了。
还记得吗?
我的童年和你的童年,我的好奇和你的好奇。
时至今日我也能想起,想起在小小的洗漱间,黄色的暖灯被我打开到最大一格,整个空间都被柠檬橙色的光填满了。厕所在角落被盖子盖住,深黑的大理石洗手台在它前面,湿漉漉,灯光一闪仿佛夕阳下平静的湖面。那些粉底液、面霜在湖面畅游,用眉笔和“口红”做着帆和桨。它们好漂亮,亮晶晶的,让人想起阿里巴巴故事中成堆的宝石和金子。我抓住“口红”的柄,旋起盖子抽出里面白白的细杆,细杆的末端有豌豆状毛茸茸的头,沾着粘稠的粉红色液体。
“你真是口红里的怪胎”
在还没大到可以分清唇釉和口红的年纪,唇釉是口红里的怪物,总一副单薄可怜的样子,如果不是妈妈的包不太好下手,我倒想换一个试试。
“口红”涂在嘴上感觉滑溜溜的,我沾了过多的量险些滴到下巴,因此只能仰着头画。
一开始是上嘴唇,沿着轮廓描出一条线来,在慢慢把里面填满,像图画课给“白苹果”填上红色。下唇要涂得厚点,多厚?反正比上嘴唇厚,妈妈说这样有层次,那还是在蘸点好了。
最终揭幕之前我闭上眼睛,手摸索着开关希望能把它再调大一档,因为洗漱室灯调的越亮镜子里的人越好看,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睁开眼睛的过程很漫长,上眼皮和下眼皮跟演生离死别似得,我得竭力控制住自己别去咬嘴唇,虽然里面的桃子味挺好闻的。
“我涂了肯定漂亮”当时的我极其不要脸的想
所以,最后镜子里这个妖魔鬼怪是谁
当年洗漱室的小女孩有多伤心呢?我想不起来了,但是现在我倒是知道自己原来不适合粉红色的口红。
不适合的东西留不住,过去同样也留不住。
现在我的口红换了一只又一只,它们很适合我,但却不亮晶晶了,也不是夕阳下湖面的帆和桨了。
嘿!亲爱的小姑娘,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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